“明轩,楚明轩!”我越过二叔的肩膀望向楚泽,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二叔抖了一下,随我转过头去。刚才白远道的两魂与我融合,虽然最终未果,但三魂相合的瞬间,一些记忆忽然鲜明,源源不断印入我脑中,就好像将白远道的过往复制备份,一刹那岁月流转,滋味万千。
楚泽看着我,毫无表情地抬起手,从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开始,一直解到第三颗。夜风吹过,露出他胸前的印记,只能称为印记而不是疤痕,那块皮肤与周围一样光洁,只是肤色稍深,形成明显的剑口形状。
“不是,干什么你们这是?”二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楚泽。“溪源回来了,应该高兴啊楚老师,你这是什么表情?”
“叔。”我回过神来,抓住二叔胳膊。楚泽低下头,重新系好衬衫。
“白建军!”二叔突然站起来,转身一指白建军,擦掉脸上血污,趾高气昂。“我就说你这歪门邪道不行!你偏不信我,唱这么一出有什么用。你不说我没道行么?你有道行,你自己来!这事我还就不管了!下回别说跪下,你就给我磕头我也不来!”
我听他大骂,也觉得解气。正要起来,只觉除了胸口闷痛,肋骨也疼痛如同断掉一般。楚泽扶住我,我本能地向后一缩,也只能攀住他的胳膊。
“刚才给你打了一道真气,可能太用力了。”楚泽道。
“噢。。谢谢,谢谢啊。”我干笑了两声,楚泽似乎也感到了尴尬,松开手扶了扶眼镜。
“楚老师,你跟楚明轩。。?”
“是同一个人。”
“当年你没死。”
“没有。”
“那你活了多久。”
“一千三百年。”
我上下打量楚泽,却看不出什么异常,半信半疑。
“那年我躺在凤台山脚下,以为必死,所以用尽神识,做了最后一次血祭。”楚泽道,“天上开始打雷,我没有死。雨水渐渐落下来,茫茫一片,让我看不清四周,可我还没有死。后来雨停了,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等得乏了。我睡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终将湮灭在泥土之中。可后来我又醒了,不知何年何月。身体如故,衣衫却有些腐朽。我不知道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或是做了鬼而不自知。于是我走到镇上,发现街道都已经变化。大家看到我的样子都害怕躲闪,可是我发现他们能看到我,也能碰到我。后来有人给了我一碗水,让我知道我是还活着。”
二叔的骂声忽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他虽然跟白建军理论,仍然竖着一只耳朵听着这边。他转过身,一幅你给我等着的表情,继而回头给了白建军一拳,跟他扭打到一处。
“可是我记得你说。。”我搜索记忆,模仿楚泽语气“说你想取我性命。”
“没有,我并没说过,人的记忆并不可靠,我想你因为恐惧,加上了一些东西。”
“噢”我应着,仍然觉得某个地方不太对劲。就像一幅画面的中心,凭空一片突兀空白。
白远道因为赤练控制自己杀人,一时暴怒所以斩碎了朱砂,然后自己身死。这个时候巨蟒的七魄还附着在蟒皮上。可后来为什么洞中只剩下白远道的两魂。当时楚泽已经跌到山下,赤练又不能单独出现,那么是谁处理了巨蟒的七魄?到底是打散还是做了其他用处。楚泽说他当时做了最后一次血祭,又是祭祀什么?
“白念辰!”楚泽忽然抬高声音。二叔手上一停,白建军挣脱出来,不敢还手,只是抱着头求饶。
“若想了结此事就现在上凤台山去。否则马上离开,以后永远不要回来。”
二叔愣了一下,却看向我。“溪源身体行吗?”
“我没事,叔。”我应道。
“白远道两魂刚受心裂之苦,此时彷徨不定,要打散还是炼化,事不宜迟。”楚泽道。
二叔沉吟了片刻,回去拿出包来,到祠堂供桌上抓了把巧克力,又捡了两瓶水塞进去,回来路过白建军,顺手从他口袋里抽出烟跟打火机,邀功般地晃了一晃。
白建军并没有提议派人跟来,我想凤台山上那个洞穴,也许是朔江人的忌讳。所以这几年旅游开发,洞口虽然有古时候凿出来的石阶,也没有人敢把这里修成景点。
楚泽开着车,似乎丝毫没有困意。我想到二叔住院的那个晚上,我在走廊长凳上委曲求全,他一直在病房里,也没有要陪床的折叠床,好像就那么坐了一夜。第二天眼睛红也不红,丝毫看不出累来。我想他身体应当和常人不同,又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任何事都是冷冷的。这应该和他重伤后在凤台山的际遇有关,所以才得长生。
二叔依然坐在副驾,从上了车就摇开半截车窗,一根接一根地点烟。我看他的手很稳,并不像发病,似乎是用抽烟的借口转移视线,一直望着窗外。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诡异。我在后视镜里看到楚泽绷着脸,按导航把车开下公路,歪歪扭扭地开到凤台山下,峡谷之间的土路上。附近并没有路灯,只靠行车灯照亮前面几米范围。楚泽开到不能再开,停下车来,咳了一声。
“下车。”楚泽道,随即一解安全带,就在这一刹,二叔突然转过身,按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下车。”楚泽道。
“楚泽,楚明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四目相对,二叔衔着烟,嘴里的话就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跟我装疯卖傻,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知道又如何。”楚泽波澜不惊。二叔盯着他,一口吸下半根烟去,按掉烟蒂。
“凤台山下的风水我看过,是块养尸地。”
楚泽垂着眼睛,肩膀忽然一抖。
“我白念辰除了半辈子的阴物,没想到你就是那最大的阴物!”二叔一指楚泽,声音猛然抬高。
楚泽并没有辩解,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扶住眼镜,忽然笑了起来。空山静寂,他的笑穿过摇开一半的车窗,在谷中回荡,惊起一丛歇鸟,扑棱棱地飞向山巅。那笑里似乎有癫狂,又有莫名的压抑情愫,渐渐地不像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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