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山巅，云雾缭绕。晨曦微露之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已在悬崖边的空地上挥剑千次。十七岁的程无涯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却丝毫不减手中铁剑的速度。每一剑刺出，都带着破空之声，剑尖凝结的寒霜在朝阳下闪烁着微光。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程无涯的呼吸已变得粗重，双臂如灌铅般沉重，但他咬紧牙关，硬是完成了第一千次直刺。最后一剑刺出时，剑身上凝结的冰晶突然"咔嚓"一声碎裂，化作点点寒星消散在晨风中。
"还是不行。"程无涯失望地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三年来，他每日黎明即起，在这悬崖边练习家传的《玄冰诀》残篇，却始终无法突破第一重的瓶颈。
他收起铁剑，望向东方渐红的天空。七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仍时常在他梦中重现——父亲程铁衣浑身是血地将那半本《玄冰诀》塞入他怀中，将他推入密道。"无涯，记住，这功法关系重大，宁可毁了也莫落入他人之手！"
当时十岁的程无涯不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只知道那晚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父母。寒门镖局上下三十七口，除他之外无一幸免。
"程师弟，又在偷偷练你那半吊子功法？"
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程无涯的回忆。他转身看见大师兄赵铁山正抱臂站在三丈开外，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赵铁山身材魁梧，比程无涯高出半个头，一身青松派制式灰袍被他壮硕的肌肉撑得紧绷。
"大师兄。"程无涯拱手行礼，不动声色地将《玄冰诀》残本塞入怀中。
赵铁山大步走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程无涯："掌门说过，门派弟子应当专心修炼青松心法，你整日沉迷这来历不明的功法，难怪入门五年还在外门打转。"
程无涯垂下眼帘，藏住眼中的不忿。赵铁山是掌门亲传弟子，二十四岁已将青松心法练至第五重，是门派年轻一代的翘楚。而他程无涯，因是七年前被掌门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孤儿，虽被收为弟子，却始终被视为外人。
"多谢大师兄教诲，无涯记下了。"
赵铁山冷哼一声："今日门派大比，我倒要看看你这寒门小子有什么长进。"说完甩袖而去。
程无涯望着赵铁山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赵铁山一直看不起自己，今日大比恐怕不会让他好过。但程无涯不在乎，他活着只有一个目的——找出当年灭门的凶手，为父母报仇。
"程师弟。"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程无涯回头，看见二师姐柳含烟正站在崖边那棵歪脖子松树下。晨风吹拂着她淡青色的衣袂，宛如画中仙子。
"柳师姐。"程无涯微微躬身。柳含烟是掌门之女，二十出头却已将青松心法练至第四重巅峰，是门派中公认的天才。更难得的是她待人温和，从不以身份压人。
柳含烟走近几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这是我昨晚炼制的回气丹，大比前服下可助你恢复体力。"
程无涯一怔，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无涯不敢受。"
"拿着吧。"柳含烟将瓷瓶塞入他手中，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程无涯的掌心，让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我看你每日寅时便起来练功，想必消耗甚大。"
程无涯感受到瓷瓶上残留的体温，心中一暖："多谢师姐。"
"对了，"柳含烟犹豫了一下，"我爹今早收到一封信，说是'寒江孤影'重现江湖。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程无涯瞳孔骤然收缩。"寒江孤影"是他父亲程铁衣的绰号！难道灭门凶手又出现了？
"师姐可知详情？"他急切地问道。
柳含烟摇摇头："爹看完信就烧了，只说江湖将有大变。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她顿了顿，"程师弟，无论发生什么，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程无涯深深看了柳含烟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青松派练武场上人头攒动。一年一度的门派大比是检验弟子修为的重要场合，不仅掌门和各位长老会到场观战，附近一些小门派也会派人前来观摩。
程无涯站在外门弟子队列中，目光扫过观礼台。掌门柳青峰端坐正中，一袭墨绿长袍，面容肃穆。左右分别是传功长老李松涛和执法长老周柏寒。更让程无涯在意的是坐在角落的一个黑袍人——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斗篷中，看不清面貌，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一场，外门弟子程无涯对内门弟子赵铁山！"
执事弟子的宣布引起一阵哗然。按惯例，大比应先从同级弟子开始，哪有直接让外门对上内门大师兄的道理？
程无涯心中一沉，明白这是赵铁山从中作梗。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擂台。
赵铁山早已在台上等候，见程无涯上来，咧嘴一笑："程师弟，师兄今日好好指点你几招。"
程无涯不卑不亢地抱拳："请大师兄赐教。"
随着铜锣声响，比试开始。赵铁山毫不客气，一上来就是青松派绝学"苍松迎客"，双掌如泰山压顶般向程无涯拍来。
程无涯侧身避过，同时运起《玄冰诀》，右掌泛起淡淡寒霜，直取赵铁山肋下。这是《玄冰诀》中的"寒梅点雪"，讲究以点破面，专攻要害。
"砰！"
两掌相接，赵铁山脸色骤变，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掌竟结了一层薄冰，寒气顺着手臂经脉向上蔓延。
"这是什么邪功？"赵铁山怒喝一声，运起青松心法化解寒气，同时变招为"松涛万顷"，掌风如浪，一波接一波向程无涯涌来。
程无涯沉着应对，将《玄冰诀》与平日所学的青松派基础招式结合，竟与赵铁山斗了个旗鼓相当。台下观众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一个外门弟子能有如此实力。
三十招过后，赵铁山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他突然变招，一记"青松盘根"扫向程无涯下盘，同时左手成爪，直取咽喉——这已不是比武切磋，而是杀招！
程无涯仓促闪避，虽躲过咽喉要害，却被赵铁山一爪撕破了胸前衣襟。那半本《玄冰诀》残篇和柳含烟给的回气丹一起掉落在擂台上。
"果然偷学邪功！"赵铁山狞笑着捡起残篇，"待我交给掌门发落！"
程无涯目眦欲裂，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不顾一切扑上前去，体内《玄冰诀》真气疯狂运转，竟在体表凝结出一层薄冰。
"住手！"
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掌门柳青峰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之间，宽大的袖袍一挥，便将激斗中的二人分开。
"师父！程无涯偷学邪功，违反门规！"赵铁山急忙告状。
柳青峰没有理会赵铁山，而是弯腰捡起那本残篇，翻看了几页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转向程无涯："这功法从何而来？"
程无涯挺直腰杆："回家主，这是家父遗物。"
场下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竟有如此来历。
柳青峰沉默片刻，突然宣布："大比暂停。程无涯随我来，其余人散去。"说完便大步走向后山。
程无涯在众人或惊讶或嫉妒的目光中跟上掌门。他注意到那个黑袍人也悄然离席，不知去向。
后山静室，柳青峰示意程无涯坐下，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
"七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柳青峰的开场白让程无涯一头雾水。
"掌门认识家父？"
柳青峰点点头："程铁衣，江湖人称'寒江孤影'，二十年前与我并称'南柳北程'。你手中的《玄冰诀》，本是我们二人从一处古墓中所得。"
程无涯震惊不已，他从不知道父亲与掌门有这等渊源。
"当年我们约定共同参研此功，却发现《玄冰诀》分阴阳两篇，你父亲适合阴篇，我适合阳篇。于是我们各取一半，约定十年后再交换心得。"柳青峰眼中浮现追忆之色，"谁知七年前，突闻程家满门遇害，我赶去时只救下了你。"
程无涯双手颤抖："掌门可知凶手是谁？"
柳青峰摇头："对方行事隐秘，没留下线索。但我怀疑与'幽冥教'有关，他们一直在搜寻上古功法。"他顿了顿，"今日我收到消息，幽冥教重现江湖，恐怕是冲着你手中的残篇而来。"
程无涯握紧拳头："请掌门准许无涯下山查探！"
"不急。"柳青峰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玉佩，"这是当年从古墓中带出的另一件物品，与你父亲那半本《玄冰诀》本是一体。今日物归原主。"
程无涯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冰魄"二字，入手冰凉彻骨，却让他体内的《玄冰诀》真气为之一振。
"从今日起，你搬入内院，我亲自指点你修行。"柳青峰的话让程无涯受宠若惊，"但要记住，《玄冰诀》事关重大，切勿轻易示人。"
当夜，程无涯辗转难眠。他取出玉佩反复查看，发现玉佩背面刻着细小的纹路，像是一幅地图。正当他凑近油灯细看时，玉佩突然发出淡淡蓝光，照射在墙上形成一片山川图案。
"这是...藏宝图？"
程无涯心跳加速，隐约感觉这玉佩可能关系到一个重大秘密。他决定次日再去请教掌门。
然而，第二天清晨，一个爆炸性消息传遍全派——掌门柳青峰连夜下山，只留下一封信说要处理要事，归期未定。
更奇怪的是，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也同时消失了。
程无涯站在山门前，望着蜿蜒向下的石阶，心中疑云密布。直觉告诉他，掌门的突然离开与"幽冥教"重现有关。而玉佩中的秘密，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程师弟。"
程无涯回头，看见柳含烟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忧虑："我爹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递过一个锦囊。
程无涯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青铜钥匙和一张字条，上书"后山寒潭"四字。
"师姐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柳含烟摇头："爹行事向来神秘。不过..."她压低声音，"我昨夜看见那黑袍人去过后山方向。"
程无涯与柳含烟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决定一同前往后山探查。
后山寒潭是青松派禁地，据说潭水冰冷刺骨，寻常弟子难以靠近。当二人来到寒潭边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将潭水染成血色，平添几分诡异。
"看那里！"柳含烟指向潭边一块巨石。程无涯走近查看，发现石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钥匙孔。他取出青铜钥匙插入，轻轻一转。
"咔嗒"一声，巨石竟然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程无涯正要进入，柳含烟拉住他："小心有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程无涯坚定地说，"师姐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
柳含烟却执意同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洞内幽深曲折，两人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前行。约莫走了半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天然石室出现在眼前，中央石台上赫然放着一本完整的《玄冰诀》！
程无涯心跳如鼓，上前查看。这确实是《玄冰诀》，而且是他手中残篇的完整版！翻开扉页，上面写着："阴阳合一，冰魄重生"八字。
正当程无涯沉浸在发现完整功法的喜悦中时，柳含烟突然惊呼："小心！"
一道黑影从洞顶扑下，直取程无涯咽喉！程无涯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肩膀。来人正是那个神秘黑袍客！
"幽冥教左使阴无命，恭候多时了。"黑袍人阴森森地笑道，"多谢带路，现在把玉佩和功法交出来，饶你不死。"
程无涯将柳含烟护在身后，冷笑道："原来灭我满门的凶手就是幽冥教！"
阴无命怪笑一声："程铁衣不识抬举，死有余辜。小子，你以为柳青峰真是好心收留你？他不过是想借你找到完整的《玄冰诀》罢了！"
"胡说！"柳含烟怒斥。
阴无命不以为意："不信？那你可知柳青峰现在何处？他正赶往我教总坛，用你程家祖传的'冰魄剑诀'换取教主赏识呢！"
程无涯如遭雷击。难道七年来，自己一直认贼作父？不，这一定是离间计！
"师姐，你退后。"程无涯沉声道，同时运转《玄冰诀》，体表开始凝结冰晶，"今日我要为父母报仇！"
阴无命不屑一顾："就凭你那半吊子玄冰诀？"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对漆黑短剑，"让你见识真正的幽冥寒功！"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阴无命招式诡异，双剑如毒蛇吐信，招招致命。程无涯虽得完整功法，却尚未修习，只能凭借残篇中的招式苦苦支撑。
十招过后，程无涯已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衣衫。柳含烟见状，拔剑加入战团。她剑法轻灵，如柳絮随风，暂时牵制了阴无命的部分攻势。
"师姐小心！"程无涯突然看到阴无命袖中寒光一闪，急忙推开柳含烟，自己却被一枚毒镖射中胸口。
"程师弟！"柳含烟扶住摇摇欲坠的程无涯，眼中含泪。
阴无命得意大笑："中了我的'幽冥噬心镖'，半刻钟内必死无疑！乖乖交出东西，我给你个痛快。"
程无涯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伤口蔓延，知道毒性猛烈。他看了眼手中完整的《玄冰诀》，突然想起扉页那句话——"阴阳合一，冰魄重生"。
绝境之中，程无涯做了一个大胆决定。他强撑着一口气，将玉佩贴在胸前伤口处，同时运转《玄冰诀》中记载的禁忌之法——"冰魄涅槃"。
"他要自杀！快阻止他！"阴无命脸色大变，急扑上前。
但为时已晚。程无涯全身瞬间被厚冰覆盖，形成一个冰茧。阴无命的短剑刺在冰上，只溅起几粒冰渣。
"该死！"阴无命怒骂一声，转向柳含烟，"小丫头，把功法交出来！"
柳含烟持剑而立，毫无惧色："除非我死！"
就在阴无命准备下杀手之际，冰茧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整个石室温度骤降，墙壁上迅速结满冰霜。
"这...这是..."阴无命惊恐后退。
"轰！"
冰茧炸裂，程无涯破冰而出。他全身笼罩在淡蓝色寒气中，双眼如冰晶般透亮。更惊人的是，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透明、寒气逼人的冰剑！
"冰魄剑？！"阴无命失声惊呼，"不可能！这剑早已失传百年！"
程无涯没有废话，只是轻轻一挥冰剑。一道半月形寒光闪过，阴无命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冻成一具冰雕，随后"哗啦"一声碎成无数冰渣。
"程师弟..."柳含烟又惊又喜地看着脱胎换骨的程无涯。
程无涯身上的寒气渐渐收敛，冰剑也化作流光回到他体内。他看向柳含烟，眼中既有新生的力量，也有深沉的悲伤："师姐，阴无命说的...是真的吗？"
柳含烟坚定地摇头："我爹绝不是那种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程无涯沉默片刻，弯腰捡起完整的《玄冰诀》："无论如何，我要下山查明真相。若掌门...若你父亲真与幽冥教勾结..."他没有说下去。
柳含烟握住他的手："我与你同去。若父亲有错，我第一个不饶他；若有人污蔑父亲，我也要讨个公道！"
程无涯感激地看了柳含烟一眼，两人携手走出山洞。夕阳已沉，满天星斗下，青松山的轮廓如巨兽蛰伏。
程无涯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江湖路。但此刻，他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寒门孤儿，而是身怀绝学、手握神兵的武者。父母之仇、身世之谜，都将在这趟旅程中一一揭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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