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散文|记忆里,小城有个汽车营村

作者: 萨日娜拉格王雅杰 | 来源:发表于2025-10-04 19:54 被阅读0次

回忆散文|记忆里,小城有个汽车营村

作者:萨日娜拉格·王雅杰

小城,依旧伫立在时光深处,从未因岁月流转而褪色。它像一枚被精心收藏的旧邮票,印刻着我年少时的温暖与眷恋,无论我后来去往何方,那份对它的怀念,总能轻易在心底泛起涟漪。

这座小城,便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伊宁市。在我心中,它的独特不仅在于塞外江南的风光,更在于藏着一段与“农四师”紧密相连的记忆。农四师,全称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业建设第四师,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下辖的十四个师之一,承载着特殊的历史使命。它的前身是英勇的解放军部队,后来响应号召就地转业,从此扎根这片土地,肩负起屯垦戍边的重任,成为小城岁月里一道厚重的印记。那时候,开发区尚未破土动工,如今繁华的城区与农四师所在的区域,都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模样,并非后来人们熟知的老城区模样。

而在农四师的版图里,最让我魂牵梦绕的,是那个名为“汽车营村”的地方——这名字是如今的我随口杜撰的,只因那里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汽车营,营区后方,便是一片巷陌交错的院落,家家户户的平房错落排布,构成了我记忆里最鲜活的图景。那时的汽车营村,没有拔地而起的楼房,更没有谁家私自改建的小二楼,连每户人家都没有单独的厕所,若是孩童要方便,总得在大人的牵引下,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去往公共的旱厕,一路踩着尘土,听着巷子里邻居的闲谈,倒也成了别样的乐趣。

那年我十一岁,刚结束五年级的暑假,表弟才五岁,他的父母忙于工作,便打算让他去汽车营村的外公外婆家,暂住半个月。我素来不喜独自待在姥姥家(也就是表弟的奶奶家),便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跟着表弟一同去往了那个陌生又充满期待的小院。我记得,表弟还有个表姐也在那里,有她作伴,这段旅程更添了几分欢喜,后来的日子里,我和那位表弟的表姐也确实格外投缘,成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我们抵达表弟外婆家时,表弟的表姐正独自在小院里玩耍,见我们来,立刻笑着跑过来牵住我的手,领着我们走进了这座充满生活气息的院落。一进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用青砖垒砌的矮墙,墙根下零散地放着些旧竹筐、破麻袋,还有几盆不知名的绿植,透着几分随性的生机。顺着矮墙向右拐,右手边并排着两间屋子。第一间屋子宽敞明亮,是家里的客厅,也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四方的木桌,桌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桌腿上还留着淡淡的木纹。木桌正后方放着一个矮脚茶几,茶几上总摆着一个搪瓷茶缸,旁边叠着几块碎花布巾;茶几后面是一张颜色有些模糊的沙发,许是浅灰色,又像是米白色,坐上去软软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沙发右侧靠墙放着一张小床,床前立着一个红木打造的迷你电视柜,柜面上的雕花虽已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出往日的精致,柜子上摆着一台二十几寸的电视机,外壳是朴素的黑色,每次打开都要先等屏幕闪烁几下,才有画面缓缓出现。每当有客人来访,一家人便会围坐在客厅的方桌旁,摆上几碟小菜,倒上几杯热茶,热热闹闹地聚餐,欢声笑语能飘出院子,融进巷口的风里。

在客厅旁边的是一间卧室,推开门便能看到两张小床分别靠在左右墙边,床架是深色的木头,床沿处被摸得有些光滑。每张床前都立着一个高大的衣柜,衣柜门是推拉式的,上面贴着过时的年画,边角已经微微卷起。右边的衣柜顶上,静静地躺着一把老旧的民谣吉他,琴身有些泛黄,琴弦也松了几根,却像藏着无数故事。那时候的我,总忍不住踮起脚尖,想把它拿下来拨弄几下,想象着自己能弹出悦耳的旋律,可惜每次都被表弟的外婆轻声阻止,怕我不小心弄坏了这宝贝。右边衣柜前方的窗户下,放着一张红色的三人沙发,沙发套是绒面的,摸上去暖暖的,夏天坐上去也不觉得闷热。那年暑假,我和表弟、表弟的表姐总喜欢挤在这张沙发上,靠着窗户晒太阳,表弟的爸爸,我的大舅舅还拿着老式相机给我们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的我们穿着短袖短裤,笑得露出牙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留下淡淡的光斑。只是后来辗转搬家,那些照片不知被遗落在了何处,只留下模糊的影像在记忆里闪烁。

在这两间屋子的前面,是一个不大却充满生机的小花园,那是整个院子里最亮眼的地方。花园中央种着一棵苹果树,树干不算粗壮,却枝繁叶茂,夏天时,浓密的枝叶像一把绿伞,遮住了大半阳光,树下便成了我们乘凉的好去处。苹果树上挂着青涩的小苹果,我们总盼着它们快点成熟,时不时就跑到树下仰着头看,还会伸手去够最低的枝条,哪怕根本碰不到,也乐此不疲。围绕着苹果树,表弟的外婆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像是给花园镶上了一圈彩色的花边。春天,水仙悄悄从土里探出头,嫩白的花瓣托着鹅黄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清晨时分,花瓣上还挂着露珠,晶莹剔透;夏天,月季开得热烈,红的、粉的、黄的,一朵朵挨挨挤挤,花瓣层层叠叠,风吹过时,花枝轻轻摇曳,像是在跳着欢快的舞,引得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打转;秋天,菊花迎着微凉的风绽放,白的像雪,黄的像金,还有紫中带粉的,姿态各异,有的像炸开的小烟花,有的像收拢的小拳头,淡淡的菊香弥漫在院子里,让人闻着就觉得安心;冬天,腊梅顶着寒风盛开,深褐色的枝条上,点缀着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花瓣薄薄的,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劲儿,冷冽的香气能飘出很远,让整个寒冬都多了几分暖意。花园的泥土里还藏着惊喜,偶尔能看到几只小蜗牛慢悠悠地爬过,我们会蹲在旁边看半天,直到表弟的外婆喊我们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花园的左边,是表弟大舅和大舅母的套房。套房门口有两层小小的台阶,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咚咚”声。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地面铺着水泥,墙角处摆着几个纸箱子,有的装着晒干的辣椒和大蒜,有的装着应季的水果,堆得整整齐齐。走廊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伸缩晾衣机,每当天气好的时候,表弟的外婆就会把洗好的衣服挂在上面,风一吹,衣服轻轻晃动,带着洗衣粉的清香。走廊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客厅,只是表弟的大舅和大舅母工作忙,常常不在家,房门大多时候都是紧锁的,只有表弟的外婆会每隔几天进去打扫一次,擦一擦桌子,扫扫地,让屋子保持着干净整洁的模样。

花园的右边,是表弟三姨的房间,那间屋子总是关着门,我只远远看过几眼,印象里最清晰的是一张宽大的木床,铺着蓝色的床单,其他的陈设便记不太清了。毕竟我属于外人,不好随意窥探别人的房间,每次路过,都只是轻轻瞥一眼,便匆匆走开。

花园的正前方,布局得格外巧妙。左边是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面堆着些旧家具、锄头、镰刀,还有几个空的坛子,角落里结着淡淡的蛛网,透着几分静谧;中间是一个带着屋顶的喝茶阁,屋顶是用茅草和木板搭建的,下雨天时,能听到雨水打在屋顶上的“滴答”声。喝茶阁里摆着一张圆形的小竹桌,周围放着四个小竹椅,竹椅的扶手被磨得光滑。表弟的外公还在世时,总喜欢坐在那里喝茶,他会泡上一壶浓茶,捧着茶碗,慢慢啜饮,一边喝一边给我们讲建设兵团的旧事——讲他们当年如何开垦荒地,如何在田埂上劳作,如何在夜晚围着篝火唱歌。那些故事带着岁月的温度,像电影一样在我们眼前铺开,我们听得入了迷,连手里的零食都忘了吃。

喝茶阁的右边,并排着三个房间。第一个是厨房,门角处摆着一个老旧的木柜,柜子上刻着简单的花纹,里面放着碗碟和筷子,柜门一关,就能隔绝油烟。窗户边上是一个土灶台,灶台是用砖头砌的,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表弟的外婆总用这口锅给我们炖红烧肉、煮面条,每次做饭时,厨房里都飘着诱人的香气,引得我们几个孩子围着灶台转。靠近墙的位置,放着两个大大的水缸,一个装着面粉,一个装着大米,缸口盖着木板,防止灰尘落入。因为表弟的外婆家是四川人,一家人都爱吃米饭,装大米的水缸总是空得很快,每隔几天,表弟的大舅就会扛着一袋新米回来,倒进缸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厨房旁边是餐厅,这里是自家人日常吃饭的地方。餐厅里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比客厅的方桌小一些,却更显温馨。每次开饭,表弟的外婆都会把菜端到这里,我们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饭,表弟总喜欢把碗里的肉夹给我,表弟的表姐则会偷偷把不爱吃的青菜挑给表弟,这样的小互动,成了餐桌上最温暖的风景。

餐厅最里面,便是表弟外婆的卧室。卧室里的装饰和物件都透着浓浓的年代感,靠墙放着一张古旧的木床,床架上刻着简单的花纹,床前挂着一幅白色的纱帘,风吹过时,纱帘轻轻飘动,像一片柔软的云。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式的闹钟,每天早上,闹钟都会准时响起,提醒外婆起床做饭。床的另一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个掉了漆的镜子,还有一盒蛤蜊油,那是表弟的外婆常用的护肤品,每次涂完,手上都会带着淡淡的香气。

那个暑假的半个月,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温馨、最愉快的时光。每天清晨,我都会被表弟的外婆做饭的声音唤醒,推开房门,就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米粥香;吃过早饭,我便陪着表弟在巷子里奔跑嬉戏,汽车营村的巷子错综复杂,像一张细密的网,每条巷子都有不一样的风景——有的巷子两旁种着白杨树,树叶在阳光下闪着绿光;有的巷子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朵迎着阳光绽放;还有的巷子门口摆着几个竹筐,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

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看邻居院落里养的小猫小狗。巷尾的王奶奶家有一只黄色的小狗,名叫“小黄”,它性格温顺,每次看到我们,都会摇着尾巴跑过来,用脑袋蹭我们的手心,我们会从口袋里掏出偷偷藏的馒头,掰成小块喂给它,看着它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隔壁李爷爷家有一窝小猫,一共有三只,都是白色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亮。小猫们刚出生没多久,还走不稳路,总是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爬,我们趴在院墙上,静静地看着它们,生怕惊扰了这些小小的生命。有一次,一只小猫爬到了墙根下,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它软软的,暖暖的,发出“喵喵”的叫声,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我们抱着小猫玩了一会儿,便轻轻把它放回窝里,看着猫妈妈用舌头舔着小猫的毛,心里满是温柔。

巷口处有一户人家,墙角种着一棵桃树,每到夏天,桃树上就挂满了粉嫩的桃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桃子还没完全成熟时,是浅绿色的,带着淡淡的红晕;等快成熟了,就变成了粉红色,表皮上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看起来格外诱人。每次路过那里,我和表弟都会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树上的桃子,口水忍不住流下来,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挪都挪不开。我们会凑在一起,小声地商量:“你说这桃子甜不甜呀?”“肯定很甜,你看它都红了。”说着,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们会可怜巴巴地望着桃树的主人,希望他们能分一颗鲜美的桃子给我们。有一次,桃树的主人是一位和蔼的老奶奶,她看到我们馋嘴的模样,笑着从树上摘下两个最大的桃子,递给我们:“小娃娃,拿去吃吧,刚熟的,甜着呢。”我们接过桃子,连声道谢,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带着桃子的清香,那味道,是我至今都忘不了的甘甜。

时光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岁月;又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留下了璀璨的痕迹。那个承载着我童年欢乐的汽车营村,在我离开小城后,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曾经错落有致的平房小院被一一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曾经的汽车营村,变成了如今繁华的开发新区。每次回到小城,看着眼前陌生的建筑,我都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小院、当年的桃树、当年的小猫小狗,那些记忆随着旧时光的褪去,渐渐变得模糊,就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但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无论小城如何发展,唯一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始终是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小城有个汽车营村,那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欢笑,有我永远怀念的温暖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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