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瓦巴尔踏上了教化野蛮人的征程。虽然他师傅极力阻止他,但在古兰悳死后,杰瓦巴尔逾越了前人的警告,转身回到了黑暗之中。他了解湮灭是最终的目的地,但他也明白生而为人,呆在原地等死是不理智的。
杰瓦巴尔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他用几根闪闪发亮的柱子打造了一把闪闪发亮的神剑。这种权力的象征品很容易误导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人。他在诸多赤身裸体,画着符号,臭气烘烘的部落首领的面前摆弄着那个神器,权杖上面镶着的眼睛貌似在换换移动,其实那只是一包装着橘黄色液体的水,里面放入了一个死人的眼睛。然而首领们心甘情愿地跪下膝盖给杰瓦巴尔献上祝福。
杰瓦巴尔俯下身子,倾听人们心中最本能的愿望,而不是一种邪恶的欲望。他曾经教会部落里最凶悍的战士如何摘取崖壁上的小花,然后把它们插在细软的泥土里,在他们的花苞前跪下两天两夜,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像天使一样轻悄悄地绽放。战士哭了。他放下斧头,躺在地上,与自然相恋。
接着这种病毒一样的想法传遍了整个沙漠群岛。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许花了有两三年时间。杰瓦巴尔早就成为了象征性的神的引导者。
我在想一件事。就是,啊,今天的早饭是不是有生命的?再说一句,我的早饭吃的是一颗渡渡鸟的蛋。我想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后一颗渡渡鸟蛋了吧。我猜大概渡渡鸟现在已经灭绝了。就因为我早上把油晃晃的蛋黄和光亮的蛋白塞进了嘴里,一个物种就永久消失了。这是个很奇怪的联结方式,它把一种生物必要的生理方式和另一种生物的灭绝联系了起来。但这同时又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变得有点奇怪。你知道吗?最后一只渡渡鸟的翅膀,它可爱的毛绒绒的身躯,长而大的喙,它长满肉的内脏和脏兮兮的羽毛,它的一生全都在我的肚子里,最后被我若无其事地拉在野外,成为虫子和蛛形生物的美食。我并不因此而难过。我会因为某个物种的受难而不吃东西吗?不能。那就是为什么,善良不能当饭吃,而且他们死的比我还快。看看我这皮包骨头。这也并不是我们根本想要的结果。
每天我睡觉之前都要花一点颜料从流浪商人那里买下一支卡斯保罗草,驱赶我家里的蚊蝇,它们快堆成山了。有点夸张。但少一点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这也是某种有趣的含义吧,我想,我不会分享给别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频频在夜晚撬开我的房门,然后在我的手稿上写下自己的感受。这是当地的习俗吗?这个字迹和上次的截然不同,就好像一个截了双手的人绑上了一支没墨的铅笔,在我粗糙的纸上乱涂乱画。真的写得很烂。我看不太清,但我把清楚的部分抄写了一遍,大概是讲一顿早饭的。但还来蛮有趣。我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同伴,所以我默许了这种近乎胁迫的交流方式。
杰瓦巴尔开始了另一场长途跋涉。这场对抗残暴的战斗永无休止。据说延伸到如今圆线群岛的火车线路就是当年杰瓦巴尔走过的路。不少志愿者参加了这场迁徙。他们喜极而泣地面对任何被授予的知识。这些陪同杰瓦巴尔的野蛮人成为了第一批学者。他们披星戴月,从沙漠的无知中走出来的,是文明坚实的根基。
杰瓦巴尔站在诺顿王的领土上,对当地的民众和学者说:人类最辉煌的时刻即将到来,我们不再是被本能驱使的怪物。我们会有分辨性地迈出自己的步子,教给你们历史是让你们明白某些行动是不妥的,神秘学是束缚你们的野性最好的武器,科学则是御敌的刀枪,哲学促进我们互相理解,从而建立更和平的社会。我们少不了这三者之一——
这些是祖辈们重蹈覆辙的宝贵财产。就像他们告诉你某些事情是不对的,但却没有下文,所以最后你还是会犯“告诉后代某些事情是不对的”这种错误。
人们欢呼雀跃,慢以为找到了永远屹立不倒的帝国。当然站在我的角度来看,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站在小孩的角度来讲,大人很天真。天真得让我想哭。
在杰瓦巴尔走出杰罗姆格勒的十年之后,世界上出现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王国。这些王国都宣称对杰瓦巴尔效力。他们中间有些是诺顿王人,有些是卡拉迪亚残党,有些则是彻头彻尾的野蛮人。就在他们快要打起来的时候,杰瓦巴尔像个神话中的英雄一样走出来,说道,我属于这个世界,就像你们一样。
这句话点醒了政权最高掌握者。几个王国的统治权被悉数交到了杰瓦巴尔手中。我说句实话吧,杰瓦巴尔虽然是一位万人景仰的导师,但他不是圣人。他固然了解手握太多权力的坏处,但他不情愿看着世人继续走过去的人走的老路。他必须避免任何暴乱,灾荒,政变等会让国家倾覆的因素。当是时,有一位宫廷学者评价杰瓦巴尔的制度是一种隐性的极权主义,并当众指着杰瓦巴尔的鼻子痛骂他是控制心智的寄生虫。结果可想而知。只是动手的不是杰瓦巴尔本人。据说那个时代的光景,斑驳陆离,人们把自己的生殖器和街道旁的卡斯保罗草搞混了,那些木头和钢铁打造的房子做成阴道和肛肠的形状,居民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就会自由散漫,最后变成只会说话的怪物,大小便失禁的人不在少数。失去战斗力同样是很可怕的事情。
我需要不少篇幅来说明慢性中毒的原因。实际上杰瓦巴尔的理论从开始就有问题:他并没有考虑到人们的知识容量和他本身有很大的差距,即使获得了知识,也很少有人亲身体验过。从今之后,实践的差距显现出来了。当时的群岛中,人们各自为政,并不主动联系。举个例子:假使一个中世纪的傻帽,给他展示一个专门用于口交的性用具,并解释跟他说,男人的生殖器是要放进这个东西里面,然后会带给你一个需要固定时间释放的生理反应。这个傻帽也许明白如何让自己爽一发,但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本意。他并不知道什么叫“不应该把所有的洞称之为性用具”,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杰瓦巴尔的王国里。起初的一段时间,人们相安无事,他们喜欢读书,记下不少生涩的词汇好在家里旁征博引赢得尊敬,但关上门之后却不知廉耻地过起了粗俗的生活。这种对抽象事物的不加理解让矛盾不断激化,他们喜欢根据书上并不清晰的解释来主观地认同一个词语,杰瓦巴尔并没有意识到传统教育的纰漏处:他自己和国家内外的人的脑容量和认知层次是极其不同的。就好像这个国家里有三分之一的猴子和三分之一的猿人,当他们在读书的时候,他们不会认真地看每一个字,站在扶梯上他们都会想着如何繁殖后代和美味的香蕉。
如此一来,这个国家居然在渐渐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们不太喜欢别人的看法,但又不好动手,这被认为是粗鲁的举动。这个最后的束缚才让第三共和国得以维持超过一百年的时间。杰瓦巴尔死后,政权实际已经被分配到自治区中了。割据势力维持着杰瓦巴尔最后的一处底线,不让区之间互相争斗。
这段时间也是人文主义兴起的重要阶段。思想开放,知识充沛之后,便有人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本源。这是必然发生的。有人问了别人几个问题,然后他的问题就被当做一种美德,扩散到整个国家。随之而来的是某些知识分子的空闲时间被运用在艺术作品的创作上,包括科学研究和视觉艺术领域,这就是说,火车和初代汽车,还有统一的民族文化显现,就是出现在那一时期的。有了这些更令人费解的东西,人们的心躁动不安,来往于山脉之际的像怪物一样伸出爪牙一样的蒸汽机,它们飞奔向充满水汽和争夺土地资源的大片杂草的北方,那是人们向往的诺顿王的领土。杰瓦巴尔就住在那仙境一般的天堂之门废墟里,打着坐,思索常人无法触及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火车对于人来说是寄托无法到达的理想的地方,每年,每个人都只有少数的几次机会可以搭载火车行驶到北方的圣地,站在天堂之门下,朝拜杰瓦巴尔。他们需要在北方背井离乡数年才能回到家乡。在那个时代,民族诗歌有不少描写旅途艰险和家乡之恋的句子,他们描述过宽广的,全都是尸体的悬崖,一群一群的秃鹫从土黄色的峭壁上飞过,它们缩着脖子,盯着那截长长的长着灰色的藤条和红色的锈斑的铁盒子,里面有不少期望远方的小孩和大人,他们把眼睛贴在模糊的窗子上,往上望,在蓝的像块宝石一样的天空之下,戈壁上的仙人掌默默地盯着他们。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站在原地的生命比可以四处走动的人好多了。他们只限于视野之内的思考。死了就死了。

甜美的梦都是从此而来,去在七大洋上旅行吧。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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