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笔者所知，黑斯廷斯公爵昨日至少六次表明自己并无结婚打算。倘若他认为这样做可以让那些野心勃勃的母亲们知难而退，那可真是犯了个严重的判断失误。在她们眼中，公爵的这番言论不过是对她们一个挑战罢了。
说来也有趣，公爵这六次关于不婚的言论，都是在结识了可爱又聪慧的达芙妮·布里奇顿小姐之前说出的。
——摘自《惠斯顿夫人的社交报》，1813年4月30日
第二天下午，西蒙站在达芙妮家的门前台阶上。他一只手敲着门上的黄铜门环，另一只手捧着一大束价格不菲的郁金香。原本他没有计划在大白天登门拜访，但达芙妮在前一晚在舞厅散步时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第二天不来拜访，就没人——尤其是她母亲——会真的相信他对达芙妮有意思。
西蒙接受了她的建议，也不得不承认，在社交礼仪方面，达芙妮懂得比他多得多。他认真地挑了些花，然后穿过格罗夫纳广场，来到了布里奇顿家的别墅。他以前从未追求过一位大家闺秀，所以这种拜访的仪式对他来说相当陌生。
布里奇顿家的管家几乎立刻就打开了门。西蒙递上自己的名片。管家是个瘦高个，长着鹰钩鼻，看了名片后，立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边请，公爵大人。”
西蒙苦笑着想，显然，他们早就预料自己会来。
当他被领进布里奇顿家的客厅时，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达芙妮身着一袭冰蓝色的丝绸裙装，宛如幻影般优雅，她坐在布里奇顿夫人的绿色锦缎沙发边缘，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若不是她被至少六个男人团团围住，这一幕本该十分美好。其中一个男人甚至单膝跪地，嘴里滔滔不绝地念着情诗。
从那华丽的辞藻来看，西蒙甚至觉得这个傻瓜随时可能从嘴里吐出一朵玫瑰花来。
西蒙觉得，这整个场景实在是让人讨厌。
他盯着达芙妮，而她正对着那个念诗的家伙笑得灿烂，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没有任何表示。
西蒙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发现它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缓缓扫视着房间里的男人们，心里盘算着该揍谁一拳。
达芙妮又笑了，但依旧不是对着他。
那个白痴诗人，绝对要揍那个白痴诗人。西蒙微微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追求者的脸。是该揍他的右眼窝，还是左眼窝呢？或许这样太暴力了些，轻轻给下巴来一拳可能更合适，至少能让这家伙闭嘴。
诗人郑重宣布，“这首诗是我昨晚为你写的。”
西蒙忍不住哼了一声。他觉得上一首诗已经是对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相当拙劣的模仿了，而原创的作品更是让他无法忍受。
“公爵大人！”
西蒙抬起头，终于看到达芙妮注意到他进了房间。
他庄重地点点头，脸上冷静的表情与其他追求者那讨好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布里奇顿小姐。”
“很高兴见到您。”她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西蒙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花，正准备朝她走去，却发现有三个年轻的追求者挡在前面，而且似乎没人打算让开。西蒙用他最傲慢的眼神瞪向第一个人，这让那个男孩——实际上，他看起来顶多二十岁，还不能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匆匆跑到一个空着的靠窗座位上。
西蒙继续向前走，正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下一个讨厌的家伙时，子爵夫人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和达芙妮媲美。
“公爵大人！”她兴奋地说，“很高兴见到您，您的到来让我们倍感荣幸。”
“我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去哪儿。”西蒙低声说道，同时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您的女儿是位非常出色的小姐。”
子爵夫人满意地叹了口气。“还有这些可爱、漂亮的花。”在短暂地沉浸在母亲的自豪感中后，她说道，“是荷兰产的吧？肯定很贵。”
“母亲！”达芙妮厉声叫了一声。她挣脱了一个特别热情的追求者的手，走了过来，“公爵该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呢？”
“我可以告诉她我花了多少钱买的。”西蒙坏笑着说。
“你不会这么做的。”
他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只有达芙妮能听到。“你昨晚不是提醒过我，我是公爵吗？”他低声说，“你还说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没错，但不是这种事。”达芙妮轻蔑地挥了挥手，“你才不会这么无礼。”
“公爵大人当然不会无礼！”她母亲惊呼道，显然对达芙妮在公爵面前提到“无礼”这个词感到震惊，“你在说什么呀？他怎么会无礼呢？”
“是关于这些花，”西蒙解释道，“还有价格。达芙妮觉得我不该告诉您。”
“等她不在的时候再告诉我。”子爵夫人小声说，然后她又回到了达芙妮和她的追求者们坐的绿色锦缎沙发旁，不到三秒钟就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了。西蒙不得不佩服她在这种“战术行动”中的精准度。
“好了，”子爵夫人说，“这样不是方便多了吗？达芙妮，你怎么不和公爵坐在那儿呢？”
“您是说雷蒙特勋爵和克莱恩先生刚才坐的地方？”达芙妮无辜地问道。
“就是那儿。”她母亲回答道，西蒙觉得她的语气里居然没有明显的讽刺，实在令人佩服，“而且，克莱恩先生说他三点必须去冈特家见他母亲。”
达芙妮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才两点，妈妈。”
“交通问题，”维奥莱特吸了吸鼻子说，“最近交通太糟糕了，路上的马车太多。”
“一个男人可不该让他母亲等。”西蒙插话道，直接切入重点。
“说得对，公爵大人。”维奥莱特微笑着，“我也常跟我的孩子们说同样的话。”
“要是您不信，”达芙妮微笑着说，“我很乐意为您证明。”
维奥莱特只是笑了笑。“要是有人最了解，那肯定是你，达芙妮。现在，请原谅，我有点事要处理。哦，克莱恩先生！克莱恩先生！要是不及时把你送出去，你妈妈可不会原谅我。”她匆匆走过去，挽着倒霉的克莱恩先生的胳膊，把他往门口带，几乎没给他时间道别。
达芙妮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转向西蒙。“我不太确定她这算是非常有礼貌，还是非常无礼。”
“也许是有礼貌吧？”西蒙温和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哦，绝对不是。”
“当然，另一种可能是——”
“太无礼了？”达芙妮咧嘴一笑，看着母亲挽起雷蒙特勋爵的手臂，示意他向达芙妮点头道别，然后带着他离开了房间。接着，仿佛剩下的那些追求者们收到了某种神秘的暗示，纷纷匆匆道别，跟着离开了。
“她还真是有效率，不是吗？”达芙妮低声说。
“你母亲？她简直是个奇迹。”
“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真遗憾，我还以为能单独和你待一会儿呢。”
达芙妮笑了。“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觉得你是个浪荡子，你的幽默感可真好。”
“我们这些浪荡子还以为自己既邪恶又有趣呢。”
“浪荡子的幽默，”达芙妮说，“本质上可是很残酷的。”
她的这番评论让他颇感意外。他凝视着她，在她棕色的眼眸中探寻着，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找寻什么。她的瞳孔外环绕着一圈狭长的绿色，那色泽如同幽深浓郁的苔藓。他这才意识到，此前从未在白天见过她。
“公爵大人？”达芙妮轻柔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西蒙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你眼神游离，像是心思飘到了千里之外。”她微微皱眉说道。
“我的思绪确实已飘到千里之外，”他强忍着再次看向她眼睛的冲动，“这可大不一样。”
达芙妮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宛如悦耳的音符。“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而我连兰开夏郡都没去过，在你看来，我一定像个十足的乡下人。”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请原谅我刚才的胡言乱语。我记得我们刚刚在讨论我缺乏幽默感的事？”
“我们没有，你心里清楚得很。”她双手叉腰，“我明明特意跟你说过，你的幽默感远胜过一般的浪荡子。”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带着些许优越感：“你不会把你的兄弟也归为浪荡子吧？”
“他们只是自认为是浪荡子，”她纠正道，“这两者之间可有着很大的差别。”
西蒙哼了一声：“要是安东尼都不算浪荡子，那我真同情那些会遇到真正浪荡子的女人。”
“做一个浪荡子可不仅仅是诱惑众多女人，”达芙妮兴致勃勃地说，“要是一个男人除了只会把舌头伸进女人嘴里亲吻之外什么都不会——”
西蒙只觉得喉咙发紧，可不知为何，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该说这种话。”
她耸了耸肩。
“你甚至都不该知道这些事。”他喃喃自语。
“我有四个兄弟，”她解释道，“嗯，应该说是三个，格雷戈里还太小，不算在内。”
“得有人告诉他们，在你面前不能说这种话。”
她又耸了耸肩，这次只是单边的肩膀动了动：“他们有一半的时间甚至都没注意到我在旁边。”
西蒙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但我们似乎偏离了最初的话题，”她说，“我想说的是，浪荡子的幽默是以残酷为基调的。他们需要一个受害者，因为他们无法想象自嘲。而你刚才的自嘲可挺机智的。”
“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要掐死你。”
“掐死我？天哪，为什么呀？”她笑了起来，那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再次触动了西蒙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那长长的呼气声勉强让他的脉搏恢复了平稳。要是她再这么笑下去，他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她只是一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随时都会笑出声来。
“我要掐死你，”他低吼道，“这是原则问题。”
“什么原则？”
“男人的原则。”他没好气地说。
她疑惑地挑起眉毛：“和女人的原则相对吗？”
西蒙环顾四周：“你兄弟呢？你也太胆大妄为了，总得有人管管你。”
“哦，你肯定还会见到安东尼的。说实话，我都很惊讶他到现在还没出现。昨晚他可生气了，我被迫听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数落你的种种过错和罪孽。”
“那些罪孽肯定被夸大了。”
“那缺点呢？”
“可能是真的。”西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这句话又让达芙妮露出了笑容。“好吧，不管是真是假，”她说，“他觉得你在谋划着什么。”
“我确实有事要做。”
她嘲讽地歪着头，翻了个白眼：“他觉得你在干坏事。”
“我确实想干点坏事。”他嘟囔着。
“什么坏事？”
“没什么。”
她皱起眉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安东尼。”
“那能有什么好处？”
达芙妮想起了前一晚被安东尼盘问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情景，只是说：“哦，我想还是你自己去想吧。”
西蒙只是挑了挑眉毛：“我亲爱的达芙妮……”
她微微张开嘴，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总不会非要我叫你布里奇顿小姐吧。”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毕竟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
“我们什么都没经历，你这个可笑的人。不过，我想你还是可以叫我达芙妮。”
“太好了。”他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点了点头，“你可以叫我‘公爵大人’。”
她轻轻拍了他一下。
“好吧，”他嘴角微微抽动，“要是你非得这么叫，就叫我西蒙吧。”
“哦，我当然得这么叫，”达芙妮翻了个白眼，“显然，我必须这么叫。”
他朝她倾身靠近，苍白的眼眸深处闪烁着一种奇怪而略带炽热的光芒。“你必须这么做？”他低声说道，“听到你这么说，我应该感到很兴奋。”
达芙妮突然觉得，他似乎在说着一些比仅仅叫他名字更亲密的事情。一股奇怪的刺痛感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些花真漂亮。”她脱口而出。
他懒洋洋地看了看花，手腕轻轻转动着花束：“是啊，确实很漂亮，不是吗？”
“我很喜欢。”
“这些花不适合你。”
达芙妮被他的话噎住了。
西蒙咧嘴一笑：“这些花是给你妈妈的。”
她惊讶地缓缓张开嘴，轻轻喘了口气，然后说道：“哦，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她肯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但你要知道，这又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哦，真的吗？”
“真的。她会更加坚定地想把你招进家门。到时候，你在聚会上还是会陷入麻烦，就好像我们根本没策划过这个计划一样。”
“胡说，”他嘲讽道，“以前我得忍受几十位野心勃勃的母亲的关注，现在我只需要应付一个。”
“她的执着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的。”达芙妮嘀咕着。然后她扭头看向半开着的门外，“她肯定真的很喜欢你，”她补充道，“她离开我们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时长。”
西蒙想了想，凑上前去低声问道：“她会不会在门口偷听呢？”
达芙妮摇了摇头：“不会，我们能听到她的鞋子在走廊里发出的哒哒声。”
这句话让他笑了起来，达芙妮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不过，在她回来之前，”她说，“我真的得谢谢你。”
“哦？为什么？”
“你的计划太成功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你注意到今天早上有多少追求者来拜访我了吗？”
他双臂交叉，手中的郁金香倒挂着：“我注意到了。”
“这真的太棒了，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下午接到过这么多访客。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就连洪堡——我们的管家——都笑得合不拢嘴，我以前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哎呀！你看，花都滴水了。”她弯下腰，扶正花朵，前臂不小心擦过他的外套前襟。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被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和力量吓了一跳。
天哪，如果隔着他的衬衫和外套都能感受到这些，那他本人会是怎样的——
达芙妮的脸涨得通红，红得发紫。
“要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财产。”西蒙扬起眉毛，疑惑地说道。
幸好，就在这时，维奥莱特走进了房间。“非常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她说，“克莱恩先生的马崴了蹄子，所以我自然得陪他去马厩找个马夫来处理。”
在她们相处的这些年里——达芙妮心里暗暗想着，这几乎就是她的整个人生了——她从来不知道母亲还进过马厩。
“你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主人，”西蒙递上鲜花说道，“喏，这些花是给你的。”
“给我的？”维奥莱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嘴里轻轻吐出一丝诧异的气息。“你确定吗？因为我——”她先看了看达芙妮，又看了看西蒙，最后目光又落回到女儿身上。“你真的确定吗？”
“千真万确。”
维奥莱特快速眨了眨眼睛，达芙妮注意到母亲的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很久没人送花给母亲了，至少自从十年前父亲去世后就没有过。维奥莱特一直是一位母亲的形象，以至于达芙妮都快忘了她也是个女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维奥莱特抽泣着。
“试着说‘谢谢’吧。”达芙妮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为她的声音增添了几分温柔。
“哦，达夫，你最讨厌了。”维奥莱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此刻的她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年轻的女人。“不过还是谢谢你，公爵大人。这些花真美，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收到过的最贴心的礼物。我会永远珍惜这一刻的。”
西蒙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达芙妮看着母亲，从她矢车菊般湛蓝的眼睛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喜悦。她心中涌起一丝愧疚，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从未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对母亲如此体贴入微。
黑斯廷斯公爵。达芙妮当下就暗自思忖，如果自己不爱上他，那简直就是个傻瓜。
当然了，要是他也能回应这份感情就再好不过了。
“妈妈，”达芙妮说道，“需要我去给您拿个花瓶来插这些花吗？”
“什么？”维奥莱特还沉浸在幸福中，闻着手中的花，没太留意女儿的话。“哦，对，当然要。去让洪堡把我祖母的雕花水晶花瓶拿来。”
达芙妮感激地朝西蒙笑了笑，便朝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大哥那高大威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达芙妮。”安东尼大声吼道，“我正找你呢。”
达芙妮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那粗鲁的态度。“稍等一下，安东尼。”她甜甜地说道，“妈妈让我去拿个花瓶，黑斯廷斯公爵给她送了鲜花。”
“黑斯廷斯来了？”安东尼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房间里的两人。“你来这儿干什么，黑斯廷斯？”
“来看望你妹妹。”
安东尼推开达芙妮，大步走了进去，整个人就像一团移动的乌云，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可没允许你追求我的妹妹。”他大声吼道。
“可我允许了。”维奥莱特说着，把花举到安东尼面前，还晃了晃，好让更多的花粉落在他鼻子上。“这些花是不是很漂亮？”
安东尼打了个喷嚏，把花推到一边。“妈妈，我想和公爵谈谈。”
维奥莱特看向西蒙：“你想和我儿子谈谈吗？”
“不太想。”
“那好吧。安东尼，别闹了。”
达芙妮用手捂住嘴，但还是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你！”安东尼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别笑了。”
“或许我真该去拿花瓶了。”达芙妮若有所思地说道。
“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任你哥哥摆布？”西蒙语气平和地说道，“我可不干。”
达芙妮扬起了眉毛：“你是说你没胆量应付他？”
“怎么可能。只是他该是你的麻烦，而不是我的。而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东尼怒吼道。“安东尼！”维奥莱特惊呼，“在我的客厅里，不许说这种没礼貌的话。”
达芙妮微笑着。
西蒙没说话，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瞪了他们俩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母亲。“他这人不可信。你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吗？”他问道。
“我当然知道。”维奥莱特回答，“公爵是来拜访你妹妹的。”
“我还给你妈妈带了花。”西蒙在一旁帮忙解释道。
安东尼恶狠狠地盯着西蒙的鼻子，西蒙能明显感觉到，安东尼此刻正想象着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安东尼猛地转过头，对着母亲说：“你知道他的名声有多差吗？”
“改过自新的浪荡子才是最好的丈夫。”维奥莱特说。
“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浪荡子。”达芙妮补充道。
安东尼恶狠狠地看着妹妹，西蒙差点就笑出声来。他好不容易忍住了，主要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笑出来，安东尼肯定会忍不住动手，而自己的脸很可能就会遭殃。
“你什么都不知道。”安东尼说道，声音低沉，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根本不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
“我敢肯定，他做的事不会比你多。”维奥莱特狡黠地说。
“就是这样！”安东尼吼道，“天呐，我很清楚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绝对不是什么浪漫的事。”
西蒙脑海中浮现出达芙妮躺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的画面。“好吧，或许有玫瑰。”他小声嘀咕道。
“我要杀了他。”安东尼宣称。
“不管怎么说，这些是郁金香。”维奥莱特一本正经地说，“荷兰产的。安东尼，你真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样太失态了。”
“他连给达芙妮提鞋都不配。”
西蒙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不太雅观的画面，这次是他自己在舔达芙妮的脚趾。他决定还是不发表意见了。
而且，他已经决定不再让自己的思绪往这些方面想了。天呐，达芙妮可是安东尼的妹妹，他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公爵的话。”维奥莱特强调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可是——”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语气，安东尼·布里奇顿！”
西蒙觉得自己听到达芙妮被笑声噎住了，他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妈妈这么说了。”安东尼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想和公爵单独谈谈。”
“这次我真得去拿花瓶了。”达芙妮说完，便冲出了房间。
维奥莱特双臂交叉，对安东尼说：“我不允许你在我家欺负客人。”
“我不会动手的。”安东尼回答，“我向你保证。”
西蒙从小就没有母亲，他觉得这母子俩的对话很有意思。严格来说，布里奇顿家的房子现在应该属于安东尼，而不是他母亲，但安东尼没有指出这一点，这让西蒙印象深刻。“没关系，布里奇顿夫人。”他插嘴道，“我相信安东尼和我有很多话要谈。”
安东尼眯起了眼睛：“确实有很多。”
“好吧。”维奥莱特说，“不管我说什么，你们还是会按自己的想法做。但我不会离开，这是我的客厅，我在这儿很舒服。如果你们俩非要进行那种愚蠢的男人间的对话，那就换个地方。”
西蒙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达芙妮的母亲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安东尼猛地扭头朝门口走去，西蒙跟在他后面进了大厅。
“我的书房在这边。”安东尼说。
“你在这儿有书房？”
“我是一家之主。”
“当然。”西蒙应道，“但你平时住在别的地方吧。”
安东尼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西蒙。“你不会没注意到吧，作为布里奇顿家族的族长，我肩负着重大的责任。”
西蒙平静地与他对视：“你是说对达芙妮的责任？”
“没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蒙说，“本周早些时候你还说要把我介绍给她呢。”
“那是在我以为你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之前！”
西蒙没有说话，直到跟着安东尼进了书房，安东尼关上门后，他才轻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不能对你妹妹感兴趣吗？”
“除了你曾向我发誓永不结婚这一点之外？”安东尼慢条斯理地说。
他说得有道理，西蒙很讨厌他这一点。“除了那个原因呢。”他没好气地说。
安东尼眨了几下眼睛，说道：“以前从来没人对达芙妮感兴趣，至少没有我们认可的人想和她结婚。”
西蒙双臂交叉，靠在墙上。“你根本就不尊重她，不是吗——？”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安东尼就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不许你侮辱我妹妹。”
但西蒙在以往的经历中学了不少自卫的技巧，只用了两秒钟就扭转了局势，反制住了安东尼。“我没有侮辱你妹妹。”他恶狠狠地说，“我是在说你。”
安东尼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声，西蒙这才松开了手。“事实上。”他说着，双手互相搓了搓，“达芙妮跟我解释过，为什么她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追求者。”
“哦？”安东尼嘲讽地问道。
“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这和你还有你兄弟们的粗暴行为有关。但她告诉我，是因为整个伦敦的人都把她当朋友，没人把她当成浪漫的对象。”
安东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明白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她或许说得对。”
西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朋友慢慢消化这些话。最后，安东尼说：“我还是不喜欢你对她有别的想法。”
“天呐，你说得我好像是条狗一样。”
安东尼双臂抱在胸前：“别忘了，我们从牛津毕业后就一直混在同一个圈子里，我清楚你以前都做过什么。”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布里奇顿，我们都已经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那个年纪的男人都是蠢货。而且，你心里清楚得很，呃——”
西蒙感觉自己的舌头突然变得不听使唤，他假装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结巴。该死，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了，但每次一发生，都是在他心烦意乱或者生气的时候。一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就是这么简单。
不幸的是，这样的状况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火冒三丈，而这又会进一步加重他的口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安东尼疑惑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西蒙点了点头：“喉咙里有点灰尘。”他撒了个谎。
“要我让人送点茶来吗？”
西蒙又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想喝茶，但如果真的是喉咙里有灰尘，喝点茶似乎也说得过去。
安东尼拉了拉门铃，然后转过身问西蒙：“你刚才想说什么？”
西蒙咽了咽口水，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控制住情绪。“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比谁都清楚，我的名声至少有一半是被夸大的。我不介意偶尔和达芙妮相处一下，但我不会向她求爱。”
西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朋友——或者说，他曾经以为是朋友的这个人。“你真的觉得我会勾引你妹妹？”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我知道你发誓永不结婚，我也知道达芙妮渴望结婚。”安东尼耸了耸肩，“坦白说，就凭这两点，我就足以让你们俩保持距离。”
西蒙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安东尼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但他也能理解，甚至觉得这种护妹心切的做法值得称赞。毕竟，安东尼只是想为妹妹的幸福着想。西蒙很难想象自己要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负责，但他觉得，如果自己有个妹妹，肯定也会对追求她的人百般挑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安东尼大声喊道。
进来的不是端茶的女仆，而是达芙妮。“妈妈说你们俩情绪不太好，让我别打扰你们。但我还是得来看看，确保你们俩没把对方给杀了。”
“没有。”安东尼冷冷地笑了笑，“只是稍微掐了一下对方的脖子。”
达芙妮很镇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谁掐了谁？”
“我先掐了他。”她哥哥回答，“然后他也回敬了我一下。”
“我明白了。”她慢慢地说，“真可惜，我错过了这场好戏。”
听到她的话，西蒙忍不住笑了出来。“达夫。”他开口道。
安东尼转过身：“你叫她达夫？”他又猛地转过头看着达芙妮，“你允许他这么叫你？”
“当然。”
“可是——”
“我觉得。”西蒙打断了他，“我们得坦诚相待。”
达芙妮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你还记得吧，我之前就跟你说过。”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西蒙低声说道。
她调皮地笑了笑：“我忍不住嘛。毕竟有四个兄弟，一有机会能说‘我早跟你说过’的时候，我可不能错过。”
西蒙看了看这对兄妹：“我都不知道该同情你们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东尼问道，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非得选，同情我吧，我可比她这个妹妹好多了。”
“才不是呢！”
西蒙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安东尼身上。“你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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