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圣人寿。”尧曰：“辞。”
“使圣人富。”尧曰：“辞。”
“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
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独不欲，何邪？”
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
他大约是快要死去了。
昏迷也好，拒食也好，种种迹象表明着这个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死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鲜活时太过健康的生命，在死亡降临前总要经受一番漫长的折磨。
首先失去的是强有力的臂膀，那些强悍粗壮的钢铁不再为他的到来而退却。
其次失去了洪亮的声音，那发出过雄狮般怒吼的胸膛，挤不出更大的空间盛放凋零的气息。
然后失去了矫健的双腿和腰肢，疲倦的身体横放在床榻上，那些肌肉，那些筋骨，一点点地都离他而去了。
最后是内脏，心、肺、肝脏和大脑，这些往日里齐心合力的好战友，一个又一个地失掉了活气。
他大约是快要死去了，可他到底还活着。
工业化的机械代替了那些重伤的战士们，勉力让这身躯继续呼吸着。
呼吸着，呼吸着，让他继续在这世上苟且着。
为了生者的心安，他勉力呼吸着，忍受着从内而外燃烧着的烈火。
痛苦而无法表达，他已然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也没有了。
生者望他活着，可他早已失去了曾经引以为豪的健壮。
那个骄傲的，恣意的，年轻的侠客，早已经垂垂老矣，早已经被病榻侵吞了一切傲气。
他还有最后一点点勇敢，最后一点点仁慈。
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点生命，忍受切开的气管，忍受灌注进身体的液体，忍受电极，忍受最后的“人道援助”。
他呼吸着，为了生者的心愿，尽最后的力呼吸着。
活着如果已是地狱般的折磨，死亡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只是生者仍不愿放弃：“他还在呼吸呢！他还有救啊！”
救回来做什么呢？继续半生不死地躺在病榻上，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回想过去的辉煌，直到有一天连意识都失去，却还是呼吸着。
呼吸着，活着，那一具躯体里已经没有他的灵魂了，那个年轻的，傲岸的，手挽着世界缰绳的他，早已经被病魔掏空了。
只留下一个性命在这里，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散发着死亡的不祥，在生者的眼泪里呼吸着。
为什么这样的盖世英豪竟连一个体面的死亡都不配拥有呢？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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