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祭四十四：门前的老人

这个月是母亲去世的第四十四个月，每个月的16日，是我写纪念母亲文章的日期。之前写的很多事情，都是我和母亲生活中点点滴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写文章的当天（9月16日），有一个专门的故事来写。就是我很久未见面的老人，今天（9月16日）下葬了。

他的名字很有意义，经义，名曰：经天地义。在我的老家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和我的父亲关系深交，安葬的当天，我还在学校值班，父亲来电话说，接孩子要晚一点，今天是经义伯安葬的日子，早晨要去随门户。我听闻也是内心不是滋味。

我本可以去送行，但最终未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或许从没有再见那一刻起，我已经和这个老人没有了想见最后一面的机缘。

人的一生很短暂，但是是是非非却很多，这个老人就是这样，家庭关系的错中复杂，村中流言蜚语，和我放下身段。陪伴我度过了高中和大学每个暑假的美好时光。

                                一、

这位老人，是我们村，我认识中最老的一名共产党员，但也是最没有实权，没有受到共产党扶持力度最大的人。从村里队长卸任之后，他就开始了漫长而又短暂的修理自行车的生意，与其说是赚钱修车，倒不如说是打发晚年的无聊日子。

因为在我家门口，我的一个爷爷爱打麻将，所以经常没有生意时，就凑个人数来打麻将。

起初在忙碌的高三生活，我对于老人的修自行车摊没有多大印象，每次回家都是急匆匆吃完饭，赶紧回到学校看书复习，虽然效果不是很大，但也是履行了自己付出努力就算对得起自己的诺言。

周末也是放一天假，从早晨就开始，我就内心焦躁，下午还要上晚自习。这一直是我的阴影。

直到上了大一的暑假，我的心情摆脱了高考的束缚之后，终于可以细心观察家乡的一草一木，和老人的修自行车摊了，回想起第一次在老人的躺椅上的时光，应该是确定奥运会在北京举办宣告的2011年7月13日。

这个时间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有三个老人，更是见证这个历史的一刻，一个是萨马兰奇，一个是何振梁，一个是我的奶奶。如今他们三个人都已离开人世。

当时我的奶奶的丧事是在我家办理，所以我得空时，就躺在老人的椅子上，对于发生的国内国外大事，无暇顾及，从老人带的广播听到了北京确定举办第二十九届夏季奥运会。里面传出来萨马兰奇振地有声的声音，一个是何振梁激动的声音，还有现实中的奶奶葬礼的哀乐。

这个是我对于自行车摊的第一次印象。也是我高中生活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上了大学之后，我回家的次数也很少，只是寒暑假。成为我和老人见面最佳时光，在大学受到的挂科以及感情受挫，总要找一个港湾来疗伤，这样的自行车摊和老人成为我最佳的场地和倾诉者。

我们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所谈话题却差别不大，上至国家政策，下至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彼此都能聊大半天。有些农村式的黄色笑话，在我们聊天中也是经常提起的。说完彼此哈哈大笑。旁人总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我们。

早晨八点多就开始出摊，到了饭点，就是有个老婆子来送，至于是哪一个，我说实话，已没有印象，因为老人一生中和很多个女人交织在一起，所以陪伴他走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是那一个。

无论春夏秋冬，总是戴一幅石头镜，这个镜子镜片很厚很宽，总是和如今的年轻人的太阳镜格格不入，我有时候会试着戴着石头镜来玩，可惜戴上之后，且不说美不美观，更让我有些头晕。

戴了很多年，已经将眼睛压的有些变形，眼眶有些深深的陷进去，粗糙的皮肤已经将面部变成了黄色和皱纹交织在一起，流出的汗水，或者偶尔伤感流下的眼泪，已经从皱纹顺流而下。

每个人的故事总会有很多，或一天说一年，或一年说一个小时，我和老人之间很熟悉，了解他的一生多么的不易；也多么的风流快活；更多么的忍受家庭的矛盾，或为我的一面镜子，或为我的一道墙。

总是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最大的导师。

月祭四十四：门前的老人

                                        二、

在我的家门口，摆放自行车摊，自然和我家的关系密切，母亲去世乃至下葬，老人并没有来我家，直到去世的第三天，老人才在我家恢复平静之后，低调来我家，在腊月的天气里，还是戴着他的石头镜，进屋之后，熟悉的走进了我的家门。

那时老人已经把自行车摊收拾了，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虚弱气来，没有大事也不再轻易出门。母亲的遗像放在南墙的位置上，从下葬前众人围观，到冷清的一个照片矗立在这里。

老人慢慢走在母亲的遗照前，看了半天，然后拿下照片，摘下自己的石头镜，动作如此的迟缓和不规律，看着皱纹之间，有些湿润的眼泪，嘴里喃喃说道：“可惜，走得太早了，没有享哈福！”重复了半天，然后放下照片，没有和我说几句话，返回，走进父亲的房间，和父亲聊了几句，就走了。

这是我印象中，他最后一次来我家，父亲的交际圈的缩小，白天忙碌的不着家，他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一次我还在武屯上班时，这个老人骑着摩托车，到街道买馒头和面条，由于年纪大，反应慢，从摩托车摔了下来，导致身体腿部骨折。

在医院住了很多天，因为两个儿子都是农村人，还要种地干活，孙子孙女都要上学，干活。所以他的住院成为家庭的负担，导致两个儿子矛盾的导火索。

所以他内心知道，这样的自己行为多么的不好，放在农村，你要是被别人所撞，说的难听点，你最好是被有钱人撞死，那样的话可以为整个家庭赔上几十万，也不枉费你的死，给儿女留下一些所谓的“遗产”。

出院之后，老人的听力严重下降，视力也开始有些模糊，他的症状和我母亲去世之前的很相似，只是他的病情比我母亲的要好得多，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还好就是最好陪伴他的老太太一直不离不弃照顾他。不图他的任何东西，

此后出行，老人不再骑摩托车，而是改成步行，或者骑电动车。从我家门口走过，开始装作不认识，步伐加快的走过，连自己曾经置起的自行车摊都不再多看一眼，视为空气。

这样的爱情在农村很容易被人忽略，被当事人认为理所当然，被我这个写出来的事，为之动容。

月祭四十四：门前的老人

                                          三、

老人作为老共产党员，经常参与村内的大小事务，虽然并没有实权，但是也要参加全体党员会议，对于国家大事，更是从广播听到。

对于报纸和书，也很爱看，我家订的报纸，有时候送报员，嫌放我家太慢，就直接放在他的自行车摊上，这样他就可以来看了。边看边评论，当然报纸在那些年还很流行，没有智能手机的流行。

他也很爱看书，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如今看书的痴迷状态，有时候大学图书馆借的书大部分都是专业书籍，怎么拿出来，就怎么原封不动拿回大学去。

盗版书籍的便宜，所以我当时随身携带《白鹿原》和《废都》，他很爱看这些书，虽然是陈忠实和贾平凹的，但是他不是奔着名气看的，而是想看里面的激情段落。

田小娥和黑娃的风流之夜，庄之蝶和其他女性作家的多情之事。用曾经流行的话，就是很黄很暴力。

他看完之后，哈哈大笑，像是淫笑，像是满足的笑。在书中体会到快感，自然在生活中是无法得到的，或许那一刻他想，要是自己是书中的主人公，该有多好。

好吧，这一刻我圆你的理想，让你做不了一本书的人物，成为我的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尽管这篇来得迟，你再也见不到了。

等到我那天和你梦中相见时，我一定会在你的坟前，给你烧过去。也不枉我这个贤侄对于你的一份尊敬之情。

你的一生，本可以写成一本书，但是我的文笔很笨拙，无法写出你的一生故事，也不敢打扰你的儿子和孙子，毕竟我知道，农村的人不愿意谈论自己家事，好事和坏事都是如此。索性，我也不再写了，你老人家，就平平静静离开这个世界吧。

待你入土一个月之后，周围的人和事都依然忙碌，也没几个外人还记得你，不管你生前任何的光辉，如何受人非议，那都是过往云烟。

你不必嫉恨，你也不必留恋，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或许待我到你那个年纪时，已没有石头镜可戴；已没有惊动色心的书可看；已没有忘年交的人可说心里话。

爱尔兰作家叶芝写的散文《人的灵魂》写道：正如爱尔兰的谚语所说：“来的快，去得也快。”当我明白我一无所有时，当我明白塔楼鸣钟人以一瞬即逝的钟声作为灵魂的葬礼之歌时，我将看到黑暗变成光明，虚幻变为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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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祭四十四：门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