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猪事(二)

  有一年发大水，那水漫过了整个沙洲，一片汪洋，江中鸡婆带崽像一条船一样依然浮在水面，听老人说那是块浮石，浮与福谐音，也就称其为福石。

外婆家的猪事(二)

山上到处是石灰石岩块，石块的空隙中落满厚土，稍大块的地队里种着玉米，高梁和旱烟；那些很小的地块，并且偏僻的地带，今非的外公开荒，外婆插上红薯秧。   

端午刚过，前面禾坪下菜园里辣椒树上挂满辣椒，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黄瓜藤上结着带刺的黄瓜，黄瓜花还在黄瓜尾部未蔫；长豆角藤还没爬上竹篙，蓝紫色的花骨朵就似要起飞的蝴蝶；菜地旁南瓜长着硕大的叶片，丝瓜开着四瓣黄色的花，几只老虎蜂“嗡嗡”地调戏着花朵。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生机和自然。   

一转眼六月过完，七月的南风一鼓劲地吹，洁隅的枣坪上刮起一股枣浪，枣子接近成熟。田里的禾已经抽穗，半弯着腰。    七月的天气应该很好，但那一年的七月碰上三个七的原故，天气异常，忽然一场大风，带着乌云，几道闪电过后，伴着炸雷声，笼罩在洁隅上空，顿时一场大雨夹着冰雹倾泻而下，足足下了半小时。今非的外婆在屋檐下捡了几颗冰雹给今非说，吃了不会牙痛。

枣子坪上一片狼藉，被冰雹打下来的枣子，断枝残叶一遍。雨停，今非的外婆拿了家中的箩筐，竹扫帚来到枣树下，捡开被冰雹折断的枣枝，扫笼枣子装在筐中，外公挑了几担回家，晾晒在禾坪上。    己是八月，那猪妹妹茁壮成长，体重虽不足百斤，但出落的如猪似象，丰乳肥臀，油光水亮，右边太阳穴上的那撮白须更是显的靓眼。今非的外婆请了闹话舅舅的猪哥，听闹话舅舅说，猪哥刚长成未开教。 

第二天上午，闹话舅舅赶着他的猪哥，猪哥带着他的工作工具走在前面，舅舅身上挎个嘎子袋，右手拿根竹枝，慢悠悠地朝今非外婆家走来。那猪哥长的一表猪材，通体黑亮，左边太阳穴上长着一撮黄毛，黄的金黄。那猪哥在地上左嗅嗅，右嗅嗅，闹话舅舅直接把猪哥赶往猪妹妹闺房，这个时候猪妹妹应该表现的风情万种，千姿百态，妩媚动猪，挠首弄姿，她没有，她也不知道。待猪哥从猪妹妹房中赶出来，已接近中午，今非的外婆提着潲喂了猪妹妹，在家又掺了一碗老玉米酒，招待闹话舅舅，然后封了五毛钱红包，给了两块钱猪哥的劳务费，拿了几个鸡蛋，在米筐中勺了两斤米，送给闹话舅舅，一起走出大门说下次再来，那舅舅把右手一举，也不回话，赶着他的猪哥走了。   

怪事发生了，简直有点灵异。第二天，是第二天，那闹话舅舅匆匆忙忙走来说，他的猪哥太阳穴上的那撮金毛变黑了，他昨天只赶猪哥来过这里，又问今非他外婆你那猪有没有变化，外婆听后三步变成两步，走到猪妹妹的栏里，猪妹妹也没什么变化，仔细看才发现右边那撮白须已是乌黑。闹话舅舅又说话了，金童玉女失贞才会有这种变化。一时成为村上美谈。 

外婆家的猪事(二)

大路两旁，杂草丛生，整个是芳草碧连天，山上老虎花又开了，花开两季，花不见叶，叶见不到花，听老辈讲是黄泉花。   

枣树上枣子己下树，偶尔能见到几颗，遍体通红如掉在鸡血里打捞出来一样，脆生生，甜丝丝；有些枣树在某个枝桠上长出嫩叶，一叶一嫩枣地挂在树丛中，当地人也称其为冬枣。   

临近中秋，那猪妹妹，不，此时应该称猪大嫂，那猪大嫂被猪哥临幸后，已明显怀了孕，要四个月四星期又四天左右才会生产；队里种在沙洲上的花生收入仓库，田中晚稻已抽穗，小伙伴们还沉浸在秋天山上野果成熟的兴奋中；野菊花一小朵一小朵开的正盛，葛藤上开出深紫色的花夹，有的己结出豆荚。   

入得降露，油茶籽捡完，晚稻收拾完毕，繁忙的一年有忙不完的事，今非的外公每天除了队里出工，把柴垛堆的老高老高，外婆在菜园的篱笆上晒满了红薯藤，厅屋的鸡埘旁红薯芋头，冬瓜南瓜堆成山。   

今非的外公在猪圈的上方横了几根木梁，放满了干稻草，在猪栏旁边堆了堆很高的圆形草垛，己便冬天猪生产后垫用。   

冬至节那天，隔壁外婆家要杀那头肉猪，刑场设在猪大嫂右前方的空地上，地上摆着两条长条凳，凳上梱着条棕绳，旁边放一盆清水，便于接“旺紫”，水中放点盐，盆里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   

那个屠夫姓朱，心狠手辣，杀猪不眨眼，生了三个女儿，小女七岁时，天天闹着要吃猪肉，他穷呀，买不起，疼满女，一时狠心买了一斤猪板膏，通过熟人弄来一斤冰糖，放入锅中蒸透，端给小女一人吃，那女孩小，不知事，只知道好吃，一口气吃了大半斤，从此他小女活生生把猪肉戒掉了，见到任何肉都怕，闻到猪肉味就想吐。  屠夫走入肉猪圈内，开始邀了几下，到得门口，便抓住两只耳朵使劲往外拽，拖到凳子附近，两个年轻人上来帮忙，一个提猪尾巴，一个抓猪胯下，猪用尽洪荒之力叫着，嚎着，吼着，嘶着，三个人把猪抬上条凳，死死地将猪摁到，只见屠夫右手从水盆中提起杀猪尖刀，顶住猪喉咙，用力捅下去，一直刺到心脏，又扭了一下刀，才匆匆抽出刀，血顺着刀汹涌而出，飚的很远，猪挣扎着，从肺部“呼呼”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哀鸣，屠夫放下手中血红的杀猪刀，抓住猪下边的耳朵，三人用力向前，反手向后，用力一摔，同时那屠夫大叫一声“三百斤”，猪便摊在地上不再动荡。 

隔壁外婆从血盆中舀了一瓢血，撒在猪圈门楹旁，以示来年六畜兴旺。 

外婆家的猪事(二)

猪大嫂从栏板的空隙中将这一幕看的仔细，她后悔没有去送那头肉猪最后一程，她心怀怜悯地回忆与那头猪的谈话，知道才买回来时八毛钱给兽医剦了一刀，受尽凌辱，变成太监猪，从小只吃两餐，宁死前一个月主人才改善伙食变为三餐，可怜的肉猪呀，他们给你唯一的悼词只是“三百斤”呀，难道你就没有其它功劳？难道你就没有作出其它贡献？为你不平呀，我的伙计。她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那些人脑都想不明白的事，几天没睡好，动了胎气。   

猪大嫂不舒服，看上去精神萎靡，这下忙坏了今非的外婆，炎症，火气；到处找药，抽屉中，柜子里找到很多西药仁子，也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药，也不认识字，反正人有病吃了都会好的药，收到一起，一古脑地煮在潲里，喂给猪吃，早上喂下去，待到半上午去看，那猪大嫂睡得正香，又和平常一样。   

四月四星期四天已过，今非的外婆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来探视，猪大嫂睡在干稻草上，她自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肚子里为什么会动，而且动的越来越厉害，她又为什么要懂呢。   

猪大嫂的预产已超过一天，那天晚上，本来天气很冷，不知怎么地刮起一阵南风，和风细雨。第二天猪大嫂生出一窝猪崽，十二头。   

首先生出一大砣东西，疑似北方人所说的太岁，不动弹又好像有生命。紧跟着猪崽一头一头爬出来，猪大嫂，不，这个时候应该升级叫猪妈妈，她舔着每头猪崽胎盘上的粘液。今非的外婆用手小心翼翼剥开每个胎盘，剥完又用温水轻轻擦干。回家煮了那些半熟的干枣子，还放了点古巴糖，出锅后又加入老玉米酒，外加两个生鸡蛋，一并装入潲桶去喂猪妈妈，一连三天都这样喂着。那猪妈妈是头胎，可能受不了补，奶水也不多，今非他外婆急的到处讨方子，听闹话舅舅说用海带炆猪白油可催奶，又跑到渡头把东西买回，煮了几回，那些猪崽个个安然无恙，活泼乱跳。

外婆家的猪事(二)

猪妈妈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宝宝……。心想着做了母亲的那份烦恼，义务与责任。那此猪崽吸饱乳水，口含猪妈妈的乳头，安然地熟睡着……    猪妈妈多了义务和责任，白天也不怎么睡觉了，整天陪着她的猪女儿们，看他们嬉闹，看她们在干草上睡觉，生怕他们冻着，又把旁边多余的干草用嘴衔着，盖在猪崽身上。今非外婆每天来喂潲， 喂的是地下的红薯，田里的白萝卜，猪崽慢慢学会上槽，外婆把红薯剁的很细，又煮得很烂，加上细米糠，让猪崽们学会吃食物。   

日子在不经意中过的很快，马上就要过小年，猪崽长到二十斤左右一个，七八个平方的猪栏显的很拥挤；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今非的外婆与外公一起把猪妈妈和她的儿女们邀出猪栏，又赶入后面的田中，外公拿把钉耙在猪栏里出污粪，出完又在溪流边汲水冲刷猪栏，再垫上干稻草。 

猪妈妈走出栏，嗅一嗅地上，望了望四周，熟悉一下周边环境，抬天望向天空，看一看从栏里见不到光的源头，特别刺眼；猪崽们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嬉闹着相互撒着欢；邀到田里，到处是稻草割完所留下的稻茬，稻茬中长满嫩嫩的地菜，喷香，她啃了一口，“哼哼”地号召猪崽们吃，那猪崽们嗅到同一样气味的草也啃食。   

下午，今非的外公与外婆又把猪妈妈及她的猪崽们邀回栏中。    猪崽养了一个月已经可卖了，村里人订了十头。来买猪崽的和看热闹的人坐满堂屋，今非的外婆提着潲桶去喂猪，都跟在去看，看那头猪崽会吃一点，外公到别人家借称回来，正好看到那批人你抓一头，他抓一头地看着猪相，过完称，还在本子上挂了数，十头猪一百八十多斤，八毛五一斤，一百七十多元钱。外婆很高兴，外公只是咧着嘴笑。   

今非的外婆心地善良，那天下午隔壁外婆家来借猪崽养，说养大了，杀了猪再给钱，外婆与外公相商，两头小猪一起借了出去。    猪妈妈那个气呀，晚上潲都没吃，“哼哼哼”地悲叹着，泪水挂在眼睑上，寻思着，主人呀，我这么多儿女你们也不给我留一头，让我孤寂地怎么活呀，这一气不打紧，气得上了火，萎缩在栏角落，眼睛通红，无精打采，今非的外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于是又找来人吃的西药灌入猪嘴，西药少了点，又熬了点老姜汤喂入；第二天那猪大妈不知是吃了药的原故，还是想通了的原因，和往常一样，待今非的外婆去看时，她两只手爬上了猪栏门，好像要说话，吃了人吃的药，真要讲人话了，好在她没有讲出来，不然就变成神话了。 

过了几天，今非的外婆带上今非，去请闹话舅舅的猪哥。    闹话舅舅住在大路附近，独门独户，村里几乎是老屋，唯独他的是新房，大门朝北，砖头是大块的泥砖，上面盖着杉木皮，压着几根木料，怕风大，在木料上压着几块石头，右边临时盖的简易矮屋，住着猪哥；门楹上方挂块镜子，走入屋内，一张八仙桌紧靠对面墙，四张条凳无规则地横亘在桌子周围。桌子上方正中贴着毛主席标准像，右边写着：听毛主席话，左边写着：跟共产党走，在整个屋中十分显眼。 

是的大门朝北，主人公吃客，闹话舅舅隔三差五地赶着猪哥出门，吃百家饭，端千家碗；他长的丑，半脸的麻子，半脸的痤疮，脸上就好象是麻子与痤疮的古战场，加上半疏密的拉碴胡须，麻子与痤疮在胡须的丛林中潜伏。   

北风呼啸，他把门关上，又用一根杂木撑在门后。    他也不请坐，直接在火坑中的大瓷罐里倒了两杯煨茶，茶带着琥珀红从瓷罐中流入杯中，自己做在烤火板凳上，拿起长杆烟斗，吸起旱烟来。今非的外婆说明来意，带上今非，出门走在回家的路上。 

外婆家的猪事(二)

冬天很暖，还没过小年，队上己经把过年的谷子，花生，瓜子，油茶等农作物，经济作物分到了各自的家里。外婆晒好了糖散，糕皮及米面。家中蒸着糯米准备捣糍粑，待黄糍粑做好，又炒了一锅陶花的料，紧接着又用磨磨了几斤黄豆，忙的不亦乐乎……。早早吃过晚饭，收拾停当，外公在灶蹚中烧起了火，外婆在锅中倒入半锅茶油，待茶油冒出烟，于是放入各种要炸的年货，满屋生香，垂涎欲滴。

七八年还未过正月十五，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紧接着天上一连几天出大太阳。猪大妈又怀孕了，她依然紧缩在栏里的角落里，地上垫着厚厚的稻草，因为怕冷，用稻草打了个大洞，无意识地看着上方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儿发呆。隔壁那两头猪崽不时地打闹着。猪大妈呆呆地，突然地想起年前，猪哥来的日子。   

那天天气阴阴晴晴，猪哥带着闹话舅舅一前一后走来，还有一二十米就嗅到了猪哥飘来的信息，舅舅把猪哥赶入了栏，那猪哥轻车熟路上完班，赖着不肯走，我俩叽叽喳喳聊了很久，我注意到他，他比第一次来疲惫了许多，嘴的两边长出了獠牙，行动也不如以前那么敏捷。在他主人再催促下，无奈何地站起，依依不舍地回去，他主人一直在后面，边用竹条抽边骂，“你个示众地黄狗婆，一点都不听话了，到那里都赖着不肯出来。”好造孽呀，难道我们就连这一点点悠闲和自由都没有吗？想想都义愤填膺，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闭上双眼，不再去想……    今非他外婆家生活逐渐稳定，依然出工，赚工分，依然搞点小自由。生产队有搭没一搭地批评，但也不明显提出，是搞资本主义。大部分甚至整过社员都出工不出力，全国有些地方吵着闹着要分田到户，公社又没有下发文件，队上又不敢执行，一拖再拖，目标不明确，大家就这样耗着……    猪大妈生了第四窝猪崽，又过了个年，安徽凤阳一群农民联合签名，又一起把村里的田分了，全国的农民得到此消息，于是炸开了锅，纷纷提出要分田到户，学习安徽凤阳，不几天人民日报和诸多报纸，赞扬安徽凤阳做的好，起了先进带头作用。洁隅村是学大寨先进村，立马响应中央号召，筹备分田，分地，落实政策。外公外婆家当时七口人，分得十亩五分田。  七七年七八年乱七八糟，人们心里七上八下。刚开春不久，闹话舅舅家来了位安徽女人，逃荒到此，见这里人们纯朴善良，就打算留下来不准备再走，来了十几天。闹话舅舅的生产队长告诉她，唆使她住在闹话舅舅那幢家中。她走入他家，他不在，坐了一会，索性做起饭来，待到他回来，饭菜己是热气腾腾，他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他，四目相对又立马闪开。闹话舅舅看外面天黑，走去找队长，队长早在家等着他，队长说，原本那房子是队上装肥料的，你赖着要住，又没分给你，你能赖她就不能赖吗？他本想强几句，看队长的势头要把这个事上纲上线，给自已一顶与政治挂钩的“帽子”。蔫蔫的走了，临走丢下一句话，我报告你了，反正我不是拐来的。 

过了些时候，闹话舅舅的麻子战胜了痤疮，第二年又添了个大胖小子。一时成为村中笑谈。   

七八年邓小平作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为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基本指导思想。华国锋作了政府工作报告。二月五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又通过了《七六一一八五十年规划纲要（草案）》。

外婆家的猪事(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