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游泳馆的时候，天才刚亮不久，泳道里只有一个男人，他在相距我两米的地方奋力游进，运动员似的健壮胳膊抬起又放下，而我每游五十米就要停下来歇气，姿态笨拙，像一只要溺水的小兽。
我们终于汇合在同一端的时候，他冲我一笑，泳镜上面的皮肤呈现出涟漪般的褶皱，就像一颗石子掉落在湖面的正中央，我在心里猜测他的年龄，“大概有七十岁了吧”。
可他看起来就像那些每周四都拿出一整个上午来游泳的老年健身俱乐部成员——那种不甘心老去你也并不会觉得他老到哪里去的人。
半个小时过后，他离开泳池，我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他拿起放在泳池边的拐杖，吃力地撑起双腿，那双腿是严重畸形的，大腿只有小腿那么粗，而小腿则外翻着。
我龟速游着，像是一只被丢进水里的陆地动物，而他缓缓步行，像是一只离开水的鱼。
我这时才发现一辆轮椅车放在泳池不远处，他挣扎着坐进去，收起拐杖，从游泳健将变成普通的老人，他的背影是辛苦的，脸上却带有微笑，冲我挥手告别，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童，他的胳膊就是他的恶作剧。
早上睡眼迷离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今天就不去游泳馆了吧”，这一秒却一头扎进水里唏嘘，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用力生活？
不去看看别人的生活，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活原本可以过得多美妙。
朋友的母亲将近六十岁，来新西兰住上一段日子，和那些除了超市就没地方可去的老人不同，她事先就向女儿表示“我可没时间给你做家务”，转身在语言学校报了短期课程，半个月学会了“how are you”，还买了辆二手车，请了陪练，车后面挂着一个L的牌子，一个月之后就敢去接送同学了。
朋友揶揄，“你看看我妈，学英文忘得比记得快，开车别人时速60公里她时速40公里，上路总被人竖中指…”
我们哈哈大笑，却都佩服老妈妈用力生活的样子，她敢一个人去吃西餐，大清早去爬山，在路边拍照，和邻居聊天（虽然人家听得云里雾里），她生活起来的那种劲头像个青少年。
朋友家有几个租客，均是亚洲年轻人，每天下班后，叮叮当当做饭后就关紧房门，周末大多在家中看电视剧。
朋友母亲问，“怎么不出去转一转？难道要等到我这么老？”
想起刚独居的时候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懒散，那时我才二十岁出头，却活得像个老年人，有人劝我出门走走，我还要回应他——
“每天回家都累死了，就想躺床上。”
“上班后去游泳，你搞笑的好嘛…”
“再说了，去干什么那不都得用钱吗？”
后来发觉，越这样想，就越不给自己用力生活的机会。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怀满期待，我们总是期待自己三十岁时的景象：想变得富有，想智慧聪明，想依旧有趣…而那些过来人全都这样告诉我：年轻时，最重要的是养成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只有把眼前这一刻过得充实有趣，以后的人生才会丰厚精彩。
就像好友说的那句话，“人到三十岁，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我发觉走得快的不仅是青春，还有十八岁可以熬得起整宿第二天精神抖擞去上课的精力，以及那些不必担忧太多却可以忘情享受的好日子，就像几乎每个中年人都会告诉你的那样，“最好的时光，就是二十岁出头，现在不去做的事，以后可能就没有同样的时间和精力了！”
我的日本朋友萨奇刚刚参加马拉松回来，她已经是30+的女人，和其他5个女人组成大表姐团体，团体的平均年龄是40岁。她们扎着自制的“拼命三郎”头巾，跑42公里的路程，没有一个人掉队，均在终点留下热血的照片。
我盯着她脸书上的这张照片许久，有时候看见活得清爽的奔四女郎，就发誓到时我也一定用那样的姿态面对生活。
可那样的姿态，大概是从二十几岁时元气满满的跑步，游泳，爬山，旅行，学习以及更多美好的事情中来的吧。
曾有人对我说，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但他却忘记告诉我，有些事情难免会有保质期。
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七十岁再去做也能感受快乐，可是你怎么舍得让自己等上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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