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点点的雪,冬至过了,天更冷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周末似乎最适合窝在家里“绿蚁烘焙酒,红泥小火炉”,或者煮一盏清茶,手握茶盅,在余韵袅袅中联想出许多意境。
可是我却特别想去给爷爷上坟,特别特别想看看那个陪伴着我走过了童年的老人。
爷爷的坟在村外,估计这会儿应该被盖上了一层小雪。雪很薄,坟头上肯定有许多透过雪花,探出脑袋的落叶荒草。
心里攒了好多话想和爷爷说,忽然间很想他很想他。
比如,哪一年我考上了高中,哪一年我考上了大学,哪一年我毕业分配开始工作,哪一年我遇到了心爱的他,结婚嫁人;哪一年我们在城里买房安家,哪一年我怀孕生娃做了妈妈··········
我知道,这些事情,这些话都能让爷爷高兴,他一直最关心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小三三”,可是他依然走了,没有等到小三三长大。
“小三三”是爷爷才称呼的我的乳名。家里客厅的正中墙一直挂着爷爷的照片,每次回家,看着爷爷的照片,我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和他对话。
爷爷,我来了,小三三又想您了,您住过的房间翻盖得更加宽敞明亮,您过年才穿的那件长衫还叠得板板正正地放在橱子里,可是您呢?
照片上的爷爷面带微笑,和蔼可亲,我斜靠在套间的门口,感觉爷爷的目光也随着我移到房间的那一侧,有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幻觉:爷爷还会从照片上走下来么?
记忆中的爷爷就是照片上的模样,个子高高,背脊挺直,面容白皙,眉如墨画,我一直猜想年轻时的爷爷一定高大英俊风流倜傥。
爷爷走的那一年我上五年级,一向健康的爷爷忽然间就吃饭发噎,大口吐痰,伯伯和爸爸给他说,爷爷的病叫“胃溃疡”,爷爷就在那个善意的谎言的中配合着家人寻医问药。
记得有一天放学,院子里铺着席子,几个邻家妇女在我们家缝针线,晾衣绳上挂着长长的漂染的蓝布,虚弱的爷爷背着手在后院唉声叹气,我明白,那些人是在给爷爷缝送老衣,小小年纪的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无奈无助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抚无比痛苦的爷爷,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做这些不回避爷爷呢?
最终,爷爷求生的毅力还是没有抵得住病魔,食道癌折磨八个月后,爷爷走了,从此我再也不喜欢那种扎眼的蓝颜色。
爷爷下葬是在一个月黑灯高的晚上,我躲在一边看着爷爷被装进棺木里拉走,哭得肝肠寸断。爷爷的离去是我今生第一次经历的最刻骨铭心的永别更是童年里最深的痛。爷爷走了,我的童年也结束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拉长了声音叫我“小三三”,再也没有谁像他一样忠实的紧跟在我的身边。
2
冬来了,年近了。最浓的年味是在儿时的记忆里,爷爷郑重地穿上他的长袍大褂,坐在客厅中央,热情地招呼着前来拜年的乡亲。
如果爷爷活着,应该有一百一十岁了,阴历十月二十六是爷爷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姑姑都会到我们家里来,妈妈会做一桌好饭,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在桌子边。
爷爷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读过许多书,还写得一手好字。小时候的每一个本子爷爷都用细毛笔工工整整地为我写上名,那漂亮的小楷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每到过年,总会有许多乡邻拿着红纸到我家里来,求爷爷给写对联。爷爷便收拾干净当门的桌子,铺平了红纸,饱蘸笔墨,开始写。我围在爷爷的身边转来转去,为爷爷有一门别人没有的技艺骄傲不已。
除了有文化会写毛笔字,爷爷还会把大米、红糖包成棱角分明的梯形包,农村里谁家要去看望生了孩子的妇女,都找爷爷去包包。
我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尽管小时候的我又黑又瘦体弱多病而且特别丑,爷爷却把我当成了手心里的至宝。爷爷给我起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赶集上店,下地干活,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我,而且还是背着,常常我就在爷爷的背上甜甜地睡着了。
有文化的爷爷是我的启蒙老师,在爷爷的背上,我学会了成数口诀,背了数不清的唐诗,听了数不清的故事,猜过数不清的谜语。因为爷爷的启蒙教育,上学之后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每天放学,我都站在门槛上拉着爷爷的手强迫他做我的听众,把学过的课文背给他听,给他讲学校里自认为很有趣的事情,那时候,我的成绩好是爷爷时时挂在嘴边的骄傲,他坚信有一天我会考上大学。
因为忙忙碌碌的妈妈根本顾不上管我,白天我敢和男孩子一样下河捞鱼摸虾,晚上呼呼隆隆在黑暗的街道里捉迷藏,只有疼爱我的爷爷会满大街寻找。
那时候对妈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怕,因为妈妈对我们要求特别严格,写字用的本子总是写完了之后要让她看一看,确定没有浪费而且没有潦草才答应去买新的。而爷爷不一样,他会用自己节省下来的几角钱给我买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会给我买一个同学们都认为很奢侈的文具盒,会把过年过节亲戚们带来的几包点心一直给我留着。
3
其实爷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和所有的乡亲们一样,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甚至为人有些倔强不是那么通情达理,只是因为他对我浓浓的爱让我终生难忘。
爷爷比我大了将近七十岁,我想爷爷当初对我的疼爱是没想过要回报的,他只是希望我健康的长大,希望我的童年幸福快乐,而我多么希望童年的陪伴有爷爷,少年的成长还有爷爷,多么希望爷爷就那样看着我长成大姑娘,我牵着爷爷的手做了幸福的新娘·····
写到这里,忍不住泪流满面,亲爱的爷爷,我还未长大,您却老了,没花过我挣得一分钱,没吃过我做的一口饭,而且一去就是永别,是阴阳两隔····
爷爷的爱是我心里永远抹不灭的烙印,可这些年我竟从没有给爷爷上过坟。爷爷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想他的时候就用那一种幻觉麻痹自己,我甚至害怕有一天我真的来到了他的坟前,体验的却是“无处话凄凉“”,实实在在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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