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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可畏的雍正帝

可爱可畏的雍正帝

作者: 李不同 | 来源:发表于2018-11-12 22:33 被阅读0次

      关注中国近代史,常会听到一句“我中华四万万同胞”云云,其实这是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之后的说法,而此前很长一段时间,清朝到底有多少人口并无定数。偌大一个农业国家,居然停掉了人口普查,是谁的“脑洞”呢?是世宗皇帝胤禛,也就是雍正帝,或者说大名鼎鼎之甄嬛的老公。雍正元年(1723)九月,实行“摊丁入亩”,取消了历史上所谓的人头税,一律按土地征税,人口数目的精确性就不那么重要了,四年后在人口管理上正式废止普查,改用保甲法。自然,清朝有一百多年无人口确数的锅,就由雍正背了。

      日本学者宫崎市定,通过解读《雍正朱批谕旨》,展示了这位“背锅侠”生动全面的人生轨迹,作为一位独裁皇帝,有其可怕一面,但作为一个怀抱远大理想并且奋力拼搏的人,又有其可爱的一面。

      故事就从康熙的晚年开始了,圣祖皇帝玄烨平三藩、征噶尔丹,一生“武功”无数,到了天命之年,也做起“仁政”文章来了。底下这帮人一看上头不管了,立马开始结党营私,大手大脚地搞权力交易,王朝便很快陷入了吏治败坏的境地,更伤脑筋的是,身为太子的二阿哥胤礽竟也忙于党争,赚得不亦乐乎,大有与老皇帝比肩之势。康熙是想捞个明君当当,但也绝不愿意提早退休养老去,太子有意无意弄出来的“二日同辉”,触碰他的底线啦,而且在康熙心里,越发明白这个沉不住气的太子离合格皇帝还很远。帝王术的唯一法门,就是独裁,替我递单子可以,替我签字不行。这一点四阿哥胤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后来,不管三阿哥胤祉怎么维护太子进而讨好康熙,还是八阿哥胤禩一党借机收拢人心谋取帝位,他都纹丝不动,只是暗暗在西北扶持了年羹尧,最终成功上位,成为雍正帝。

      即位后,雍正仍践行帝王术,不断完善,他希望依靠独裁来惩戒贪腐、避免战争、保护百姓,他也想让百姓坚信走向美好生活的唯一途径就是拥护独裁君主。文字狱中,他杀了很多跟大清“见外”的汉族文人,却也大费周章“救”下了曾静,他说,中华自古就是多民族融合的产物,对皇帝尽忠不分满汉,不可见外,曾静听后认了错,得以活命。你看,听我的,就不用死!设立军机处,不再任由建功立业的大将(雍正三年年羹尧死)摆布,也杜绝了向来不为民做主的政治承包商——胥吏,而纯粹作为天子的智囊团为天子所用,你看,听我的,就给你权力!

      而一旦认定独裁是最好的方法之后,其他一切都要为之让路,这大概也是理想主义者的行事作风吧。君臣关系代替了兄弟之情:二阿哥是上一代帝王术的牺牲品,无需多虑;三阿哥主持编纂了两部大书《律历渊源》和《古今图书集成》,当时颇得康熙好感,为雍正所妒忌,借故贬斥,其门人陈梦雷等也受牵连被流放;八阿哥先被任命为四位总理事务王大臣之一,受到雍正不计前嫌的礼遇,只不过,事情做得越多,越被皇帝的密探们抓住把柄,最终落得改名为狗的下场;同样的是也发生在九阿哥身上,改名为猪;十四阿哥是雍正的胞弟,也是传出雍正篡夺帝位的最大谣言,传位于四阿哥和传位十四阿哥,无所谓,总之这位胞弟早早远离政治中心而处于年羹尧的监视之下,后来又被派去守护康熙的陵园。君臣关系也会回到兄弟之情:十三阿哥一直侍奉着雍正,死时“皇兄”悲痛欲绝,不吃不喝,特地把他的名字改回胤祥,与天子不避名讳,而这其实也只是给予完全尽忠的臣子一个特殊的待遇罢了。

      那么,通过独裁成为千古一帝、开创万世太平,就成了雍正矢志不渝的信仰。但别人可不这么想,作为雍正表叔的苏努一家,有着传自努尔哈赤嫡子的血统,却也一直担忧优势占尽的汉人会起来造反,俨然是一家之长(尽管不是)的处心积虑,最终在上帝那儿找到了答案,全家皈依基督教,开始了作为人而不是特权阶级的信仰。雍正想逼他们放弃信仰,并宣布禁止基督教在大清传播,实际上却也是无可奈何,他意识到,即便最高权力者也无法改变普通人的信仰。但是,官僚的信仰是什么呢?通过权力交易,达到名利双收。这样的好事,全天下只能皇帝一人享受啊,所以雍正要打击这种信仰,终于能改变他人的信仰了,于是他派出八旗子弟去做密探,以便掌握民间的社会状况,判断官僚“利”从何来,而以往的“名”,是通过地方向中央递交的题本(类似于年终总结)实现的,雍正就想出了奏折的办法,地方大员可不定期直接向皇帝写信,拜年、诉苦、告状、打小报告等等,都行。雍正的每一天,至少需要批阅奏折二三十份,多的话有五六十份,从早上四点起床,晨读,与大臣议事至午后,学习经史理论,他往往要到晚上才有空批阅,十点或十二点睡觉,这一天丝毫没有空闲。《雍正朱批谕旨》正是四阿哥充分利用“下班后五小时”的成果,尽管是带着改变他人信仰的执拗。

      官僚秉持这一信仰,有时甚至为此弃皇命于不顾,而通过八股取士走上仕途者,师生之恩、同窗之谊提供了绝佳的权力交易平台,又有着天之骄子的心胸,为名利奔走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纷纷结成朋党。雍正想,建立选拔人才的公正标准,朋党之虑可无忧矣。他起用了三个人,担任封疆大吏,最重要的,都不是科举出身。田文镜,汉军出身,就跟《延禧攻略》中魏樱珞他们家一样的“包衣”,靠巴结主子才有官做,官至河南兼山东总督,提出了养廉银制度;李卫,买来的官,历任云南布政使、浙江总督、直隶总督等,在食盐专卖上政绩突出,不仅自己掏了钱给皇帝,还帮皇帝挣了不少钱;鄂尔泰,满洲出身,自带贵族光环,不需要科举就能做官,被任命为云、贵、桂三省总督,大力推行改土归流,使苗疆汉化。雍正如此重用三个人的另一面,也是在说,看看吧,没读过书的也能比你们混得好。

      雍正十三年八月,这位勤政爱民的独裁君主逝世。结果,通过勤政是否达成爱民的目的还不好说,而勤政的方向确实是走上独裁了,宫崎市定就说,这实在是充满善意的恶意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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