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就在你方圆几里。
“你不懂!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一个叫做“雅间”的咖啡厅里,靠着窗户的桌子在剧烈的颤抖着。原本两杯平静的水,也被震得掀起阵阵涟漪。
“没什么是不能懂的。我相信,只要你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完全能做到。”声音是从桌子对面传来的。面对陈若的愤怒,文轩好像没什么感觉,似乎本是预料之中。
他今天的打扮还算是蛮清爽的,一头干净的碎发搭配上整齐的休闲装,使咖啡厅里的服务员,眼睛均是一亮。他的眸子透过金丝眼镜,带着光,十分的沉着。显然,文轩对付这种情况早已是绰绰有余了。
“我很难想象,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枯燥。抱歉,我还有事!”陈若的声音冷的像是要滴出水。随着她从哈佛毕业回国,家里人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到自己这位三十岁有余的“大龄剩女身上。
她在美国学过一些生物脑神经的实验,因此才养成了做事雷厉风行的习惯。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处理自己的感情,成就是成,不成,那么不好意思,我陈若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一直望着陈若淡蓝色的背影消失,文轩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敲着面前的桌子,扔出了一张金卡,“服务员,结账。”
回到家里的陈若,感觉比做了一万次实验还要累。仿佛自己这几年的研究,使自己早就丧失了语言沟通的功能。她瘫软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有些呆滞的望着天花板,我是不是不配拥有爱情?
“是若若回来了吗?”听到开门声的大姨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你稍微等会,菜马上就好。对了…”
大姨的话没有说完,陈若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当她见到大姨的一刹那,陈若明白,妈妈不在家,没人会解围。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信号,对她而言,无疑于掀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陈若的房间很特别,柔柔的淡蓝色中夹着几抹粉色,比如,粉色的床单和那只她最爱的玩具熊。或许,只有在自己的这片小天地里,陈若才能真正的放飞自我。
她的意识像是朦胧又清醒着,在梦里,陈若看见了远处的人影,消瘦的身姿,和她最爱的淡蓝色衣服。渐渐,那人走近了,是文轩!不!陈若猛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到地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想些什么。
“若若,吃饭了。”妈妈的声音十分的温柔,是陈若一下子惊醒过来。
“啊…知道了。”陈若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走了出去。
在饭桌上,大姨果不其然的八卦起来,似乎是每个女人都有的天性一样,但陈若却不能理解,她不明白,这样刺探隐私,究竟有什么意思。
“阿姨今天给你介绍的怎么样?文轩,生物科技公司的总裁,仅仅二十五岁就已经身价上亿了,若若啊,这可是阿姨手里最好的人选了,他…”大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妈妈打断了。
“让若若自己想吧。无论她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妈妈的性格向来很柔弱,自从父亲去世,搬来和大姨住,这个特点就愈加明显了,但总能给陈若一种家的感觉。
陈若很是感激的看了妈妈一眼,有时候,她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遗传到半分温柔的基因,要是这样,可能自己就没那么害怕说话了。她老是想,言简意赅。说多了,自己的“男人婆”身份就藏不住了。
“我说,妹妹啊,若若都多大了,也得找个好人家啊…”大姨一下子找到倾斜口,把火力对准了妈妈。
妈妈却只是甜甜的笑着,岁月的风霜雨露使她更成熟了,陈若想,要是自己这样就好了。
“我吃饱了。另外,最近公司可能有点忙,不会经常回来。”陈若闷闷的说着,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匆匆走了出去。
“注意身体。”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听见了妈妈最后的叮嘱,浑身颤抖了一下。呼吸着夜间凉爽的空气,陈若叫了辆出租车,向着远处的霓虹驶去。
陈若所在的出租屋是间三人的合居室,她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
推开门,屋子里很干净,鞋架上面整齐的码放着两双鞋,一双是自己的,陈若歪着头想了想,可能是搬走了一个。而桌子上也仅仅摆了几瓶矿泉水,没有她所厌恶的泡面啤酒。作为一个生物工作者,她认为,保持清醒的头脑是必要的。
陈若没有见过另外的那个室友,对于这位性格强势独立的女博士来说,只要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夏天的天气向来是变化无常的,前一秒还在露着笑脸的太阳,下一秒就被阴云遮蔽,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在外面炸响。
陈若刚刚做完项目,看着楼下的花田,心绪不知道飘到何方。她工作的这家生物科技公司是处于高新产业基地,绿化率高,豪车更是相当的普遍,唯一愁人的是,很少有出租车经过。
陈若举着雨伞向着门口走去。瓢泼的大雨在风里肆虐着,忽的一阵冷意扑到她的脸上。她犹豫了,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叫车。
透过氤氲的水雾,陈若依稀看见远处闪动的人影,他在朝着自己走来。会是谁呢?陈若想着,纵使女孩再大,她仍旧希冀着一个盖世英雄,能驾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
那人影走近了,陈若慢慢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是文轩!此刻的他,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打着一把伞,行走在每一片绿荫里,雨水从他的脚下游过,却没有打湿,看上去,和每个女孩的梦中情人一样。
“这里很少有车,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做你的司机呢?”他的语气很温和,鼻间微微的呼气碰的陈若痒痒的。说实话,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有些心动了。
一路上,文轩和她聊起了曾经的过往。
“当初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去过哈佛,总感觉像是见过你一样。”
“我怎么没有什么印象?”陈若对于文轩始终是提不上一股劲,即使他今天的行为,也仅仅是让自己略微的感激。虽然,他很儒雅,是自己想要的翩翩公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
陈若进入公寓,不大的客厅里飘着饭菜的芳香。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这么好,她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安静的喝着。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平淡,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走到客厅。他的腰间围着淡蓝色的围裙,手里端了一盘糖醋排骨,这是陈若最喜欢的菜。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巧合,让陈若的心弦微微拨动了一下。
“你好,我叫陈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啊?你好你好,我叫陆莫,是个写作爱好者。”陆莫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的人,表情慌张的打着招呼。看见陈若凝滞在半空的手,他自己抹了抹围裙才伸上去,一碰即松。
“一起吃吧,我的手艺可能不大好,但应该可以入口。”陆莫挠着头,另一只手无处安放的背到了后面,整个人的脸颊被烫的火热,他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知性的女孩。
陈若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顺着也坐到了餐桌上。
“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啊?”陆莫似乎为了缓解尴尬,开口道。
“做做科研,搞搞生物研究。”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是一个生物研究的工作者。”他的声音一顿,“房东说,这里面有一个是从哈佛毕业的博士,做生物研究特别厉害,不会就是你吧?”
“嗯…我会一点吧。”陈若的语气仿佛随意了很多,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你不说自己是个写作爱好者吗?怎么会去做生物工作?”
“那只是爱好,我很享受文字给我余韵。”陆莫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仿佛遇见了世间最好的事物。
陈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笑容,总是冷不起来。
随后的日子里,陈若发现了一个规律。每逢下午阳光最好的时间,当她推开门,陆莫已经坐在窗边写作了。
那是一张不大的书桌,紧挨着的窗台上摆了几盆她最喜欢的绿萝。她有过养花的打算,尤其喜欢绿萝,但由于工作繁忙,实在难以实现。现在好了,陆莫能想着给它们浇水,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叶子上,稀疏的阳光从其间照过,斑驳的映在陆莫的脸上。
陈若很享受这种生活,她喝着酸奶,浏览着新闻,偶尔抬抬头,总能看见对方温暖的笑。这样的生活,真好。
他们的交流不多,因为是不同的公司,上班的时间不经常撞上。两人从来没有交流过自己的往事,更不会为了点刺探而发生什么冲撞。
陈若喜欢喝酸奶,更喜欢在早上吃一个煎蛋。直到前些天,她思考着一个项目的难关,不小心多煎了一个。她本想扔掉,但又犹豫了,温了杯牛奶,放到桌子上。
整整一天,她都在胡思乱想。自己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有什么暗示?这样的想法萦绕着,直到晚上,她推开门,发现煎蛋和牛奶仍然安静的躺在桌子上。心里一阵悸动,像是为了赌气,将煎蛋吃了一些,而牛奶则直接倒掉。
她闷闷不语的坐在沙发上,脸上的冷意似乎又回来了。陈若想起来消失很久的文轩,两个人的影子像是要叠在一起。
过了一会,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洗澡间里传出,只见陆莫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脸错愕的看着桌子,又看了看陈若。
“那个,我刚刚太饿了,你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做。”陈若感觉自己简直快要丢死人了。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的跑进房间,瘫软在床上,双手捂着通红的脸颊,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被大家熟知的女学霸竟会干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丢人啊。
无论何时,陈若打开冰箱,鸡蛋和酸奶总是被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喜欢喝酸奶一样。
本以为放弃消寂的文轩,似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每天仍然开着车,捧着一束玫瑰,执着的等在楼下,搞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文轩喜欢自己。
但陈若对于他却始终生不起什么感情,就是感觉两人之间有种疏远的距离,虽然文轩做的是生物公司,但他却不懂生物工作。这是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横在两人之间。
其实,说到底,陈若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实,似乎装不下什么了。
这天晚上,陈若的公司突然加班,老总在会上重点强调,无论如何,这个项目都得赶出来,客户催的很急。
陈若和她的科研团队一连工作到夜里两点,才堪堪完成。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而其他的同事则是陆陆续续的离开,留下她一个。
作为工作的核心,这一天无疑是极其累人的。陈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大楼。路上黑漆漆的,远处的灯光像是从野兽的手中挣扎而出,显得没那么明亮。
陈若左瞧右看,始终打不到车,不禁失望的翻着手机。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同样有着怕黑心理的女人。她有些害怕,看着在灯光下面映着的树影,怯懦的后退了两步。
陈若从来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大龄剩女竟然会畏惧黑暗,真是难以琢磨。
不知道为什么,夏夜的微风打在身上,抽走一丝丝的暖意。陈若很疲惫,她不敢睡去,也不想睡去。
在意识朦胧间,陈若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她竭尽全力想去睁开眼,却发现没有力气。
“诶,诶,陈若,你没事吧?快醒醒,我来接你回家了。”声音很温和,是陆莫。
陈若特别的熟悉,沉沉的躺在他的怀里睡去。
“别…”陆莫像是要说什么,被远处的一声呵斥给打断了。
“你干什么呢!?”法拉利与地面的紧急摩擦声在宁静的夜里咆哮起来。文轩来了。
在陈若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个男人第一次相遇了。
“你又是干什么的?”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陆莫在这方面竟异常粗犷,回应着。
“我叫文轩。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失态。不过,还请你解释一下,你和陈若的关系。”文轩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理了理衣襟,眼睛里闪动着精芒。
“陆莫,陈若的室友,刚刚她太累睡着了,我准备送她回去。”
“那真是个美妙的误会。请你帮我和陈若说个早安,即使,我们不会再相遇。”文轩说着,钻进了车子,使引擎咆哮起来,消逝在远处的地平线。
这是早上的八点,陈若醒了。她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走出去,发现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煎蛋和牛奶,旁边留着一张纸条。
“下次别工作这么晚了,注意身体。”字迹很娟秀,是陆莫的字。只是,她不知道陆莫隐去的一些事情。

草草的吃完,陈若打算回去接着睡。但又没了什么睡意,一时无聊,便从地上拎起水壶,淋漓起窗台的两盆绿萝来。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透着雨雾,穿过水滴,将叶子仿佛放大了无数倍。
有字?陈若的眼睛一亮,呢喃的读着:知性。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既然有一便有二,干脆,全浇了,看看能有什么结果。
陈若回到房间里翻出一个笔记本,边浇花边记着什么,不一会,她的笔记本上便写了几行词语。陈若鼓着嘴巴,细心的按照语法,把它们连成一段句子。
“假使世界的风是南极吹向北极,它能刮过你所在城市。那么,我愿意化作一粒尘埃,陪知性的你游走在每一寸土地。——陆莫,予,陈,若”
最后的三个字,他特意刻在了三片叶子上。即使陈若发现了其中的任意一片,都不会起任何的疑心。却偏偏让她找到了不寻常的词语。
这个小屁孩,哪里懂什么是爱情?我可是老阿姨。陈若在心里念叨着,似乎很期待,又畏惧。
大约中午十二点,陆莫回来了,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温暖而自信。
“怎么回来这么早?”陈若喝着酸奶问了句。
“公司放假,前几天做了个大项目,领导一高兴,就放了几天。”陆莫拉开一罐可乐,坐到了书桌旁。
陈若看着电视,又看见了绿萝上的字,心里很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酸奶吸出滋滋声,来掩饰她内心的躁动。
陆莫呆了一会,便到厨房里忙碌,做出了一大桌陈若喜欢的菜。
用他的话来讲,为什么呢?就是为了看你开心的笑。
陈若和陆莫的生活仍然交织着,唯一不同的是,陈若每次到家,无论什么时候,总能看见他和一大桌的饭菜等着自己。
陈若一直认为,这是两人心有灵犀的缘故。
直到那天中午,陈若看着电视里的新剧,照常的抱着酸奶。陆莫在厨房里忙碌着,却透不出一丝油烟,客厅里保持着她最爱的空气。
叮咚!陆莫的手机在她的手边响了一下。陈若本是一个不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人,但余光还是让她看见了。
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和一条微信。短信的内容上面写着“很抱歉!您的简历在我们公司暂不能有合适的岗位安排。”另一条,则是一个群消息,备注叫文轩的人下面整齐的码放着几个字“离开她。要不,就不是离职这么简单了。”
原来,他失业了。陈若的眼神突然变的有些黯淡,仍然保持着看电视的姿态,但心思却已经飘远。
文轩怎么会这样?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疑团萦绕在陈若的脑海里,她现在真的很想冲进去,抓住陆莫问个清楚,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很伤一个男人的自尊。
两人照常的吃完了饭,陆莫收拾好碗筷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只留下陈若一个人,看着电视。
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眼看续租的日期越来越近。陆莫每天忙碌的出去,又回来,抓着头发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变的憔悴了许多,平常不见的胡茬似乎又找到了萌芽的机会。
终于,那天还是到了。房东敲了敲门,陈若打开,发现文轩正跟在后面。他带着金丝眼镜,如往日一般的笑了笑,唯一不同的,是那身淡蓝色的衣服。
陈若也不说话,拿出一张卡交给房东。陆莫本来想躲在房间,但责任还是使他迈了出来。
他没拿卡,而是拎着行李。陆莫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那张沧桑不少的脸,正视着文轩。
文轩仿佛没有察觉到,淡淡的笑了笑,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赢了。
陈莫看了看一旁的陈若,想起来她曾经的倩影,眼睛里盛着一颗豆大的泪水,他赶忙背过身,拉着行李箱,似是提醒一般:“我走了,别忘了给你爱的绿萝浇水。注…注意身体。”陆莫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关上了门。他是一个失败者,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打我电话好了。”文轩笑的很灿烂,摆了摆手,悄悄的合上了门。
陈若恍然若失的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挽留,难道是不爱吗?那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谁能回答呢?没有人。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陈若请了一个月的假。她尝试自己不爱的写作,尝试做菜,尝试着把冰箱里的鸡蛋酸奶整齐的码好,尝试洗碗游泳…
假期的时间其实并不长,陈若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准备蓄势待发。因为昨天晚上,她做了最真实的自己。
沙发前的她目光有些呆滞,在昏黄的灯光下,陈若拨通了。
“我想你了。”
“十分钟。”
或许,方圆几里,迈不出的,是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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