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早已过了崇拜我的年龄段,他长得高过我半个头,已经读高二了。除了电脑,什么事情他都能和我“商榷”,高兴起来,甚至在我面前自称大哥。看着我无奈的样子,他妈妈乐得仿佛得了个头奖。连儿子的班主任都知道,我们家非常民主。有一次我们几个大学同学聚会,我们为该不该打孩子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我是最坚定的“不打”派。我认为打孩子会严重挫伤他的自尊心,遇到问题还是应该和他讲道理。虽然没有得到大家的呼应,可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儿子的成长足以证明我观点的正确,自小到大,我和妻子几乎没有打过他,我们一家三口平等相待,这样的家庭气氛使他心情开朗,富有自信心和幽默感,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想不到,我的观点却与许多儿童心理学家一致,那次争论后,我好几次在报上读到他们反对用打骂的方法责罚孩子的文章。其实,我并没有研究过儿童心理学,我的观点来自于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更直接一点说,它出自我父亲的言传身教。
父亲在菜场工作,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他总是那么忙碌,早晨4点多,我还在梦乡中,他就早早出门去上班,中午赶回家,吃了中饭午睡片刻,他又去菜场,一直到吃晚饭回家。为了第二天能起早,晚上他通常都睡得很早。我母亲在城市另一头的工厂上班,一周只回家一次,所以,主持家政的是我的外婆。我外婆受旧文化的影响较深,管理我们时很“专制”,有时候镇不住我们,便就近拉我父亲出来当弹压的“宪兵”。 这时候,我父亲便会粗着喉咙骂我们,有时候还会把手举得很高,但那手从来没有一次落到我们身上。为此我外婆常说他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也总是自嘲地嘿嘿笑着走开,好像有些惭愧,但到了下一次,他仍然是“老方一贴”。父亲至死坚持着不打孩子的原则。有一次,我拿了5元钱和30斤粮票去买米,到了粮站一摸口袋,钱和粮票不知什么时候都丢了,这可是当时一个人一个月的口粮呀。父亲听说后暴跳如雷,我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可他仍然是干打雷,狠狠骂了我几声,便没有了下文。直到现在我才理解,父亲天性善良,即使面对一个比他弱小的人,他也从没有想过用拳头去实现自己的意志或发泄愤怒。父亲也许不知道,他对我的宽容,在我童年敏感的心灵上留下了几多爱的印痕,不仅使我受用不尽,还惠及到他的孙子。
父亲从小因家境贫穷,没上过学,一点有限的墨水是在我出生后从街道扫盲班获得的,所以他几乎从不过问我们学习上的事,和我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少言语上的交流。我初中毕业进工厂当学徒,因为离家远,住了集体宿舍,也是一周回家一趟。有一次回家,父亲突然问我,在工厂里是不是每天锻炼身体。我回答他说是的。他朝我看看,宽慰地笑了笑,走开了。我好一会儿才领悟过来。原来我们一帮小学徒下了班没事干,便用吊环、杠铃练块儿肉,我的胸大肌比别的肌肉见效快,他兴许担心我因为其它原因才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我一直以为父亲不关心我,打那以后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现在我儿子也到了我进工厂当学徒的年龄,看着他蓬勃成长的身体,我才真切体会到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的父亲当年对我的关注。原来,不善言语的父亲,也曾如我现在这样用着父爱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自己儿子青春的身体。
呵,我慈爱的父亲!
(此文写于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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