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寒冷的冬季里总有温暖
黄昏,公园里池塘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位白发老人。
“老头子,立秋了,冬天还远吗?”
“冬天过了,春天就来了!”
他们会心一笑,在落日余晖下相拥。
他们常拉着手,在家附近的公园闲逛。叔叔叫陈建华,阿姨叫王银娣。
五年前,叔叔查出胃癌晚期。那是一段让全家难熬,让阿姨以泪洗面的日子。儿女们都很孝顺,轮流到医院照顾。
放化疗结束,叔叔病情逐渐稳定后,阿姨努力的劝说儿女不要耽误工作家庭,让他们少来。她在病房里支起一张半人小床,独自担负起日夜照护的重任。
夜里,楼道的灯都关了,她静静的守在老伴身旁。她想起,1968年秋,她穿过上百里山路,嫁到了李家。
一床破棉被,建华给的二块八毛钱就是全部嫁妆和彩礼。婚后不久,建华就回到部队。
婆婆是经历过旧社会吃过苦受过累的人。她常坐在门口,用布裹小脚,抽着旱烟,还对她指手画脚。冬日里手上的冻疮开着口子流脓也得在结了冰的水里衣服干活。
哭了,还被骂,说,这有啥,我婆婆也是这样对我的。建华爸不敢啃一声。
只有建华回到家,她才算有了喘气的机会。一天大清早,好大的雪,已有身孕的她挺着肚子下到河边挑水洗衣服。
建华起来找她,婆婆告知去河边洗衣服了。他早饭都没吃冲了下去,把她接了回来。
婆婆恶狠狠的瞪着她,她不敢说话。建华对着他妈说,只要我在以后这些活我干!那果决,气得老婆子眼睛直鼓鼓的。
十里八乡的,哪有男人洗衣做饭干家务的?她说啥也不让,怕他被笑话,也怕人说她是个恶狠的媳妇,逼着自己男人干女人的活。
可她拧不过。建华说,你嫁过来已经吃苦了,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部队转业后,她们搬到了国营厂里。也不知怎的,每到冬天她走路就不稳,他就不许她出门。憋久了总想着出去放放风。
他想陪她出去,可家里孩子得有人照看,她独自出了门。淋泥路夹着冰裹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她一不小心就来了个泥上飘,狗扑屎,菜啊肉啊不见踪影,菜篮子也摔得粉粉碎。
她痛得直哼哼,说不出话来,更喊不出来。
他出来寻她。本想背她回去,可路太滑,只能半背半驼。驼的时候跪在冰泥里,不让她再沾地半分。后来落下病根,天气稍有变动就撕心的疼。
那些日子像坐了月子,他没让她离床半步。后来,冬天她再也没有一个人出去过,即便是出去扔垃圾。
有一年夏天伤感闹的厉害。她得了伤感,夜里发烧,是他背着她裹着被子走了两三个小时到的医院。给她擦身换衣,端屎端尿。他没有一身怨气。她只要看他,他就冲着她笑。
想着想着,眼眶湿润了,记忆也渐渐模糊…
春暖花开
她看到雪都化了,去李家的山路上开满了杜鹃,白的黄的粉的,还有红艳艳的大山茶花。建华用杜鹃做了个头冠给她戴上,还在她胸前系上个大红花。她被喜悦和幸福包裹着,陶醉的笑。
孩子们都跑过来围着她。他们有说有笑,慢慢地都大了,跑着跑着只剩下了建华。她靠着他,他搂着她。
他们来到了西双版纳,穿过石林,看到了黄果树瀑布。顺着溪流到了阳朔,广州,香港,他们看到珠江的夜景,上了游船,去到三峡,上海,苏州,接着是飞机,来到北京天安门,又到了秦始皇兵马俑……
建华对她说,累了吧,咱们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她端坐在桌前,像个听话的孩子,对面建华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一会儿功夫,满桌的佳肴。
晶莹赤亮的红烧肉,水晶半透明的大刀扣肉,糯白养眼的粉蒸肉,五颜六色的各式应季时蔬。道道都是她的最爱。她看着笑出声来,想着,如果老李不再喝酒抽烟,生闷气该有多好。
低沉短促的咳嗽声,让她抬起头来。她看着他,消瘦的脸颊轮廓更加深刻了,像是有人刻意刀削的,头发里已不在留有青丝,她落下泪来。
上天还是眷顾善良和挚爱的。
一切都很顺利,老李出了院。他答应她不再偷偷把烟藏在阳台的闲置花盆里,也答应她不再喝酒,而前提是她不再唠唠叨叨,不再奚落他这个没弄干净,那个不够麻利。
她答应了他,带着微笑,是和孩子拉勾承诺一样的微笑。
不只是冬天,她再也没有独自出过门。他们形影不离。他会带她去打太极,写书法,她在一旁看着。他会随着她去公园里看唱戏,偶尔还鼓动她亮亮嗓。
傍晚他总会牵着她的手遛弯。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诉说属于他们的每一个春夏秋冬,畅享未来的每个年月。
那日立秋,她问,老头子,秋天来了冬天还远吗?老李,看着她笑道,冬天过了,春天就来了!她依偎在他肩头,青春靓丽。
农场的夕阳
第二年春天,老李拉着阿姨来到她们第一次约会的山岗。多年前今天他与她在这里定下婚约。
和过去一样,满山都是映山红,山路仍然蜿蜒,青松仍旧挺拔。他再次为她编了花冠,戴上红花。他们靠在一起,望着山路指向的远方。
爱已不再稀有,长相厮守的爱才是弥足珍贵。人们追求的往往是后者。它深奥而朴实。
老去的日子里,看似失去很多,实则真正拥有更多。只是这鲜活青春被陈旧的皮囊包裹藏匿起来而已。
何须在意,日月繁星只属于彼此。
让爱随时光酿出醇厚,去品味这无尽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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