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找我30 试玉03

01

        这是舅甥相逢的第一顿饭，虽然正月里的菜品都是现的，两人倒吃的很欢。俞波和俞双父女两个也很奇怪，怎么相差十多岁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夹菜、劝酒、聊天，全套下来一气呵成。更可气的是俞生病歪了这么多天，让他起个身做件事的时候都是聋的，非骂他的话不能听见，这半天的工夫就全好了，真是磨人。

        吃过饭，又过了些时候，钟玉的朋友打电话来催着去打牌，这才把他送走。大门一关，父女俩相望一眼，纷纷围住俞生，问他到底和钟玉通的什么气。俞生虽然心里有主意，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就没说出口;虽然不便说，喜悦和兴奋已经塞满了心脏，正扑簌簌地从眼睛里漫出来。他感到自己随时都可能对家人说破嘴，索性又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静下心来，他又难过。他满屋子走走转转，把钟玉说的话拖回脑海，慢慢咀嚼。他今年34岁，姐姐也34岁;34岁，长子已经19了!还有个女儿，还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一共四个——从十三四岁开始，一共生了四个!她很温和，老待在屋子里，后来还是跑了，也不知道怎么跑的。妹妹曾经从女德班跑出来，受了伤，又生了病，也不知道姐姐后来怎么样？说起来，这姐妹俩小时候还是像的——不不，姐姐和妈妈才是最像的……

        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爬上桌子翻画纸。翻出姐姐那张画像，他拿到床上躺着细细地看：34岁，脸庞应该再瘦些;生了四个，也该衰老些了;像妹妹——不，应该像妈妈一点，按年龄更好对照——其实也有点像自己呢。

        空想这么半天，整个人也平静下来了。一平静又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他恋恋地把画像卷好，码齐，打开房门出去。

        刚从床上起来，头还晕晕的，走到楼梯口，就和一人撞上。俞生还以为是温其，忙说了声“对不起”，却见那人“哼”了一声就走了——原来是自家妹妹呢。他便没脸没皮地跟着妹妹进了闺房，牵牵她棉袄帽子上的穗儿，笑着说：“昨天确实是我说话太重了，也没有体谅你。你今天早上打架，手可打痛啦？”双儿转身坐在桌上，也不烘火，冷着脸说：“我的手又变精贵啦？明个就打个五百平米的床给你养病!”俞生忙说：“打家具那么辛苦，你写几篇稿子骂我就行了!”

        双儿噗嗤一声笑了，跳到地上，绕了一圈，说道：“找骂还不容易，初八我就登一篇《俞生打拐成效大，网友说，还不如他妹妹!》”说着坐到椅子上烘手，又接了一句，“《为了俞生关注本案，却看上了姚杭!》”

        俞生哈哈大笑道：“你自己单独针对我好不好，大过年的，干嘛害别人打喷嚏？”兄妹俩笑成一团，总算过了这茬不提。俞生眼珠一转，又问妹妹：“提都提了，我带你到个地方玩去!”双儿看了看书橱里的钟，说：“那要早去早回，天黑了就不好了。”俞生笑着说：“没关系，我带上昨天那个夜灯。又不在那里吃饭，看看风光就回来。”

        说话间，俞生已经将那夜灯拿了过来。只见一根细细的杆子，玻璃球罩子里，雪花点儿飘飘洒洒，积在球底，盐粒似的又细又白。双儿看得眼睛都笑眯眯的，轻声说：“先不要亮，怪费电的。”

02

        兄妹俩欢欢喜喜地勾着背出门，乘俞生的摩托，一路到了天外湖度假区。叩开姚杭家的木房子，一家人又惊又喜。除了姚杭一家三口，还有张驰哥哥姐姐两家，包括两个夏天才生的小粉团子。俞生一进门就忙着给孩子们包红包，双儿则提着夜灯问张驰：“请问这是不是您家的？”张驰笑呵呵地接了夜灯，又叫姚杭领着几个小孩子从后院回来。姚杭把宿江的瓜片倒了两杯，一杯递予俞生，一杯递了个空——刚好俞双到门外看湖去了。众亲戚们把两个男生从头到尾比较一番，就这样大家成了一家人。

        正说笑着，那边俞双携着若慈走进门来：“您请，这间房就是。”大家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俞生忙拉过妹妹说：“这就是宋老师，跟张老板是一家的!”张驰望着若慈调笑道：“没事，是新娶的!”若慈浅浅一笑，招来俞生稍离了席，说：“最近没什么新任务，要说有，就是几年前宿江露头的一个拐卖团伙，当时有一个新人，今年腊月在个州火车站的监控里出现过。那个团伙已经没了，那个新人也是个疑似对象，不能见到就抓他。所以现在只能盯稍、防范，还不能引起恐慌，这个活还是跟你们一起完成比较好。”

      俞生点头说：“让我试试画像吧。”

    若慈叹道：“你们个州人这个年已经不算太好过了，年前出个那么个事，现在好像连一家好多年的鹅店也出事了，省报上天天都在说。这几天不管盯稍什么的，都要有个分寸。”俞生连连点头答应。若慈想了想，又问道：“你姐姐有没有信了？”俞生一想，摇了摇头，说道：“总会有希望的，还好现在我妹妹也长大了。上次的案子，她功劳也不小。”若慈也只好笑笑，打量着他说：“小杭说你病了，看起来也倒还好，怪精神的。”俞生笑道：“我马上就要好了!”

        下午，一行人环湖周游了一圈，待到天要擦黑，便送兄妹俩走了。俞生私下接了若慈的监控截图，叠好了放进车箱里。跨上车，双儿侧身坐在他后面，抱着他的腰，才骑出几米，姚杭又远远地跑过来，把夜灯往双儿手上一递，就走了。点亮灯，只见白莹莹的光亮里，姚杭还回过头，招着手笑。

03

    回到家赶上晚饭，真是片刻不耽误。俞生殷勤得很，开饭前给妹妹接过夜灯，送到楼上去。走进阁楼上的小客厅，看见温其正蹲在茶几旁边，准备撕一袋干脆面。两人相视着笑了一下，俞生忙对她说：“你晚饭吃这个不饱的，要不我们下去一块吃吧？”温其停了手，问道：“下午你出去了，有活了？”俞生笑了一下，她也笑着说：“那正好这面就留给你吧。”

        晚上开了灯，带着干脆面，俞生终于又坐到画纸前的椅子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截图拿出来，小心地打开。

        只一眼，他的心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