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我有多想你

是梦吗？如此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梦！不是梦？你离开快三十年了，怎么会如此真实的躺在病床上招呼我过去帮忙？

你穿着灰色的秋衣秋裤，蜷缩一团在床上，床板不是整块的，而是由一块 一块儿的小木板拼成，每块木板中间都有宽大的缝隙，蜷缩一团的你恰好卡到了那缝隙里，你摇晃着青筋暴露的手求助，我跑过去，跪在床沿儿，两手抄在你的身后，把你抱起来，挪了挪地方，当时我还想，你这么重，瘦小的姥姥平时都是咋伺候你的，姥姥受苦了……

还是那个场景，小时候住你家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屋当门有一张八仙桌，两旁端放两把太师椅，不同的是，记忆里你总是喜欢坐在东面那把椅子上，而梦里，你却是躺在病床上。

快三十年了，不但不能忘记，一切反而更加清晰。

你住我家，每晚睡觉我都会帮你脱衣服，你有严重的气管炎，那哨子一样急促的喘息声直到现在还敲钟一样在我耳边响起。你躺下，闷的几乎喘不过来气儿，我帮你把你的大腰棉裤棉袄盖到贴身的被子上，然后上面再压一条厚被子，确保你一伸腿就能够到妈妈给你放的暖水壶，我就会离开，你总是会说“去睡吧！多亏你哩帮忙！”

你是我眼里的故事大王，总有讲不完的故事给我们听，在地里拔花生、在院里乘凉你都会给我们讲故事。“有一个神奇的大坑，谁家里有红白喜事，需要桌子凳子了，只要站坑边喊一声，桌子凳子出来帮帮忙，就会有一大堆桌子凳子从地底下钻出来……。”“有一个女人，秃头顶明晃晃，一天到晚鼻涕不断流的河一样。村里人都嫌弃她，可是有一天有一个收破烂的娶了她，然后发家了，原来那女的头顶不是秃，而是扣了一个金碗，鼻孔里的不是鼻涕，而是两根金条……”

那天你摔跤了，从此拄上了双拐。

得知妈妈想种几棵南瓜，你瞒着妈妈，架着双拐，我家到你家，来回走了八里路，给妈妈拿来了你家里的南瓜籽儿。当你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透像刚淋了一场大雨一样出现在我家院子里，我们都呆了，妈妈像吵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吵了你，你啥也不说，南瓜籽儿桌上一放，只顾坐那大口大口的喘气，那次你累坏了，也把我们心疼坏了……

你离开前的那几天，竟然糊涂了，不认人儿还说胡话。躺在床上，俩手在空中胡乱抓挠，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因为上学，你走时我不在你身边；因为年龄小，你的葬礼我没参加，对你的记忆，就在你俩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中戛然而止……

说不出我有多想你，只是每次看见好吃的，我都会想，要是你在多好啊！我会给你买很多松软可口的零食；说不出我有多想你，只是每次看见老年人的衣服，我都会想，要是你在多好啊！我会给你买很多轻薄保暖的衣裤。说不出我有多想你，只是每月发工资的时候，我都会想，要是你在多好啊！我会把你喜欢的东西都买给你……

你是谁？你是我的姥爷，我不会忘了你，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百多岁的你，是否还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