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简书 作者|巴岭人
窗台上一盏小油灯，油灯下一张木桌，裁好的红纸整齐地码在桌边上。
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坐在桌旁全神贯注地写着春联。老公爹坐在她对面，双手扯着桌上不断前移的红纸。一会儿，一张春联写好了，爷俩扯着红纸的两头，小心翼翼地把对联放在炕上。炕很热，让它快点干。
炕沿边儿坐着七八个人，年轻的年老的都在看着女子写对子，辽南地区管春联叫对子，这些乡邻都是来求女子写对子的。
堂屋里，婆婆喜滋滋地在整理着乡亲们送来的东西：一块大年糕、两块豆腐、几个鸡蛋、一块猪肉、一瓢高粱米，还有一条血肠。
院里又有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孙媳妇儿，二爷爷也来求你啦。”婆婆推开房门，成团的雪花随风飞进来，二爷爷带着一股凉气走进堂屋。老人的背微微有些驼，手里拿着一卷红纸，满身的雪花，头上戴着破旧的狗皮帽子，气喘吁吁。
“二叔，您老怎么也来了，大冷的天儿。” “哎呀，我听说孙媳妇会写对联儿，还愿意帮大家伙写，乡亲们多少年没贴上对子啦，我正念叨着今年还是贴不上呢，听说孙媳妇能写，你二婶就叫我赶快去买张红纸，来求求孩子，这不，我深一脚浅一脚就来了。”
低矮的茅草房，昏暗的小屋，十多人挤在炕上还算暖和。大伙静静地看着“先生”写对子，忽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竖起大拇指，意思是林家媳妇了不起！
油灯剪下第三朵灯花，所有春联都写好了，春联的词儿都是年轻媳妇自己编好的——勤劳人家春来早，幸福生活万年长。财源聚宝地，富贵盈福门，等等，横批儿大都是紫气东来、富贵满门、万事如意。
大家都乐得合不拢嘴，连称谢谢谢谢，其实他们早都拿来了谢礼，婆婆先头归置的东西都是大伙拿来的。有的人家实在没什么拿的，甚至拿来了好几块腌萝卜。
“炕还挺热的。”三婶双手按在炕席上说。“冻手了吧？”老王大叔擤把鼻涕往炕里挤了挤：“天真冷啊。”婆婆站在门口，感激的目光瞅着儿媳妇说：“房子旧，四处透风，秋天的时候，儿媳妇用草泥抹了，要不更冷。炕上烧火烧得多，挺热乎的。儿媳妇可累坏了，天天上山搂树叶、捡干枝，为的是多烧火，他公公老寒腿，炕凉了就疼得厉害，幸亏咱家娶了个好媳妇。”
大家都赞不绝口，二爷爷坐在炕头上，打量着孙媳妇，脸上满是疑问：“我听说这孩子没念过书，怎么会写对联儿呢？”
老公爹感叹着说：我儿媳妇是没念过书，可是她天生要强，自己勤学苦练，她弟弟念书念得好，每天放学回家，她就跟弟弟学。
弟弟放学刚进院，她就问：今天学什么字了？写作文了吗？弟弟每天学多少她就跟着学多少，自己还练写毛笔字。久而久之，村里先生的字都没有她写得好。
这不，来到年了，本来我合计咱家今年还贴不上对联儿，咱穷人没有会写字的，地主家又不给咱写，没办法啊。可儿媳妇跟我说：爹，写对联有什么难的，管它怎样，咱就挑好词儿写，是春联就行呗！
她就去买来红纸裁好，一会儿就写好了。她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干脆我这就把对子贴上。从她说自己会写字，一直到贴上春联儿，我都呆愣愣的，简直不相信这是真事。
贴上对子没一会儿，大门口来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问：你家贴对联了，谁给写的？哈哈，一听我说是儿媳妇写的，都吃惊不小，这不都来求她了，白天已经写了几家，刚忙活完，你们也陆续来了，哈哈哈！
老公爹蹲在炕上，瘦削的脸上放出兴奋的光彩。他的黑棉衣上满是补丁，头发花白了，但剪得齐齐整整，他带点儿自豪地说：看看，连我这头发都是儿媳妇给剪的，咱得高高兴兴过个年！
这话刚说完，他又一屁股坐在炕上，慢慢地低下了头，一会儿，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流着流着老公爹已泣不成声。
大伙心里都明白，这个五十几岁的半大老头，一定又想起他那七个月没见到的儿子了。（待续）
相关阅读：有生之年 点亮梦想
巴岭人原创，禁止盗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