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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逝（全本目录）
60 秋禾的秘密（上）
花姐交给我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本旧版的《飞鸟集》，就是图书馆消失的那本，原来她借走了一直没有还。
另外一样是她的日记本，打开后，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我们如海鸥之与波涛相遇似的，遇见了，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的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这是出自《飞鸟集》的一句话，原来，她早就预见了与我的永别，就像海鸥与波涛，短暂的接触过后，一个飞去，一个流开，再也无法相遇。
日记本上记录了我们的所有点滴，从遇见我的2007年开始，包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了解我，开始喜欢我，到策划与我的偶遇，第一次与我见面，第一次与我牵手，第一次与我接吻等等，一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她迫不得已的离开，她生不如死的纠结，她对我的忏悔，对我的不舍，她对我的思念，全部字迹工整的记录在了上面，宛若一场生死相依的鉴证，宛若一段无悔的誓言，现在都完整的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泪水一滴滴的往日记本上流，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早已泣不成声。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爱我，她比任何一个人都需要我。
“不好意思，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日记我也看了，现在总算能把所有的事情连贯起来了。”花姐说完递给我一支烟，“抽一支吧，或许会好些。”
她拿出一只金色的ZIPPO打火机给我点燃，打火机的侧面刻了一个红色的“花”字。瞬间，整个房间开始氤氲起来。
“谢谢。”我说、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抽烟，她从来不知道我会抽烟。”花姐笑着说。
“我也是才知道。”我说。
“很吃惊吧。”花姐吐出一个烟圈。
“有点，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说。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故事吧，特别是这里的人。”她说。
“你的打火机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我指了指她手中的打火机说。
“这是我前夫的，他离开后，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除了这个打火机。”她笑了笑说。“喝点什么？”
“随便，都可以。”我说。
“那就红茶吧。”她说。
花姐转过身去走到茶几边上开始沏茶，太阳已经落山，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依稀能够看见远处的山头后面撒发着夕阳的余晖正不遗余力的继续蚕食整个世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消失，天色开始越来越暗淡，本来采光并不好的宿舍更是越来越接近黑夜的光景。我站起身来，把那扇窗户的窗帘再拉开一点，但是，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窗外的一切已经看不清晰了，夕阳很快就被黑夜隐没了，我又重新把窗帘拉上。
花姐打开了台灯，把茶杯端到我的面前。这时，一支烟已经抽完了。
“尝尝。”她说。
我朝她点了点头以示谢意，抿了一口，茶香扑鼻而来，有点像秋禾身上的味道。
“记不记得那次来我问过你是否还爱着她？”花姐说。
“记得，应该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吧。”我说。
“我猜她并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吧，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说出这句话的，所以，一开始，我要替她弄清楚状况，别介意。”她说。
“没事。”我说。
“那么现在从她的日记里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样生活的了吧，她是怀着怎样一种信念来度过的吧，她像一个盲人一样，一直拄着一根拐杖坚持到现在，然而到了最后，连这根拐杖也被人折断了，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她用生命来证明了一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尊严和坚守的爱情，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理解。”她说。
“也许吧，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相信她会这么做，事情太突然了，我真的……无法接受。”我说。
“我能够理解，我想就连她自己抱着前夫从十层楼跳下去的前一刻都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那么做吧，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绝望，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只有死去才能得到解脱，所以她的脸上才会露出微笑，那就是一种得到解脱的微笑吧，她的一生有很多的遗憾，她都可以去释然，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后要重新面对那种生活，死去应该容易的多吧。”她说。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只有去死才能得到解脱吗？”我问。
“原先我也不明白，但是现在明白了，一方面对那个人仍有愧疚，但是相处的又太痛苦，另一方面对你的爱又无法割舍，长年累月的处于这种自我折磨的状态，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到了一个零界点，终究要断裂的。很多事也许你并不知道，她也是从去年开始才对我敞开心扉，说到开心的时候她就会笑的一脸灿烂，伤心的时候就抱着我痛哭，抱歉一开始对你有所隐瞒，因为我并不确定你是否在意那些，我也并不确定这对她有多重要。”
她喝了一口茶，目光停留在那一盏散发着暖色光线的欧式台灯上面，并没有停歇下来或者需要征得我的应答的意思。
“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想知道吗？”她说。
“当然。”我说。
“三年多以前她选择离开你，并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后来成为了他的丈夫，但是她并不爱他。我知道你想问，不爱他为什么要抛弃你而去和他结婚？这个还得从她以前得的一场病说起，你知道有一种病叫布加综合征吗？”她问我。
“不知道。”我说。
“玉琳，哦不，是秋禾，在十八岁的时候被查出得了这种病，好像是由于什么先天性血管畸形导致的，查出的时候肝脏功能已经开始衰竭，手术治疗效果一般，而且几个月后又复发了，不得不进行活体肝脏移植。活体肝脏移植是个风险性很大也很昂贵的手术，他爸爸为了给他治病变卖了所有家产，但是供体是个问题，她爸爸因为身体的原因并不能成为合适的供体，她的妈妈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和她爸爸离婚离开了，是那种从人间蒸发一样的离开，那种狠心的女人，始终都没有出现，你知道，那是要从自己身上切除将近50%的肝脏出来，而且还很可能会有很多术后并发症，先不说配型能否成功，她连一面都没有来相见。秋禾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没有合适的脏脏供体她很快就会死去，那时候他已经经常性的昏迷。后来有一个男孩出现了，配型也成功了，这个男孩从初中开始就和秋禾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吧，直到手术后，他向她表白，秋禾才知道，原来他从初中就开始暗恋她了，秋禾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默许了他对自己的爱。你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有那条疤痕的原因了吧，那是手术后留下的。”
花姐又点燃一支烟，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把窗帘拉开，但是外面一片漆黑。“难道说这些你都不知道吗？”她问我。
“那条疤痕我是上次才发现的，但是怎么说呢，应该说是大学时期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她。”我说。
“怎么说？”花姐转过身来问我。
“那时我们美术课大考，考试内容是人体裸画像，秋禾就是那个模特，但是那时我们还没有见面，我并不认识她，后来她也没有告诉我，直到十几天前。”我说。
“也就是说这些事她一直都隐瞒了你？”她问。
“是的，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我说。
“她太可怜了，也太卑微了，所以才把自己痛苦的过去隐藏起来，而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吧。”花姐说。
我喝了一口茶，有点凉了，然后点燃第二支烟，“后来呢？”我问。
“手术很成功，经过了抗排斥阶段，她的病情开始好转，渐渐的她的身体已经把从那个男孩身上移植过来的肝脏当成‘自家人’了，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2007年的夏天，她考上了海岛理工大学，男孩则在家乡的一所职大就读，她答应那个男孩，大学毕业就回来跟他结婚，这是肯定的，当时在所有人眼里，都觉得他们俩之间是一种以生命为契约的爱情。上大学的那几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然而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段时间爱上了你，她无比纠结，但是爱情这东西，是一个女人无法控制的，何况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那种毒瘾一旦染上再也无法戒掉。而就在那个时候，大概是她大学三年级暑假吧，传来了噩耗，那个男孩开始出现各种并发症，叫什么胆瘘现象，小肝综合征什么的，好像是因为残余肝脏过小有关，你想啊，那是换肝手术，从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切除一半甚至更多的肝脏出去，风险肯定很大，据说国际上这种移植手术迄今已有十几例供体死亡的报告，死亡率为0.2%~0.5%，虽说几率比较小，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切取过大，供体保留的残肝太小，则不能保证供体充分的肝功能，供体有风险，切取过小，则不能保证受体有足够的肝脏来维持代谢，受体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当时医生采取的策略是切取55%的肝脏移植，术后一段时间都很好，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年过后受体没有出问题，供体倒出问题了。那年暑假她回去过一次，她说在医院陪护他的那一阵子，她才猛然清醒，她的身体在几年之前就已经不全是属于自己的了，至少有一部分是不属于自己的，她这种意识很强烈，她觉得应该提早完成学业回来照顾他，不管如何，是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无论从道义、责任和义务上来说，她都要用余生来报答和偿还，不管她还能活三年、五年、或者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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