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两点半,在梦中惊醒。十月的南方,炙热尚存,秋凉尚远。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久便汗流涟涟,记忆在掩面而泣。
起来之后,倦意尽散,如受惊之鸟。长舒一口气,找到手机,在百度输入“梦见已故亲人再度去世意味着什么?”检索显示,“不必再为生活烦恼,你的身体会很健康,长命百岁。”向来不轻信的人,此时却不动声色地哭了。
在梦中,我还是扎麻花辫,放飞天真,穿公主裙,尽惹怜爱的小娃娃。然而一个真相却无情地敲痛了我,外婆不在已六年了。少有梦见她,向来善忘,“一个善忘的人曾经一定失去了很多。”
犹记得,外婆总是坐在床头,头上裹有薄薄的毛巾,短白发,放牧咀嚼年华的小羊羔。身上穿戴藏青色百合花纹的衣物,常年搭配黑色的宽松裤。眉毛是罕见的菩萨眉,俗话说,朴素则美。年纹折起,每一寸都在诉说家长里短的故事。
小时候,外婆极疼爱我。在乡下,我家还能饱腹之时,有围栏式的庭院,豢养了开怀的日子,脸上漾开不谢的花卉。遇上年节,大家欢聚一堂,有五谷丰登逼仄的热闹。
那一年,一群小娃娃三五成群,到谷地中戏玩。不知怎个恶作剧,推了我一下,待我反应过来,人已经咚咚咚从围栏滚到玉米地。我不知所措,外婆却很焦急,似一个孩子丢失了最心爱的糖果。所幸,我并没有伤到。不过那个爱折腾的孩子却吃了一顿“面条”。(用竹条打屁股)
小时候,外婆常给我讲故事,譬如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深夜中有城堡,城堡中泻下水灵灵的月光。我想我是在一千零一夜中长大的。村小时,背包兜下琳琅的小食品,收获一堆艳羡的目光。可惜,中学之后,搬家了,见外婆机会便少了。日子被一天天撕下,火热的煤炭渐渐冷却。外婆亮堂的眸子布上暗淡的天气。有时,她知我在面前,自然伸出双手抚过我的脸庞,较吃力地吐字,娃娃又长高了哩。我不是滋味,但我觉得外婆是可见的。内心有灯光,就不会迷路。
外婆长时间住在向阳的房间,秋叶簌簌下落,她是不屈的根。
长大后。我才发现外婆的爱情很简单,如一叠薄纸。外公一生如一日陪在她身旁,每天起早贪黑洗米择菜下厨,闲暇时唠唠嗑,无趣时斗斗嘴。真如沈复于《浮生六记》曰:“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劈柴,喂马,放下周游世界的痴妄,从今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做一个幸福的人。我知道家是幸福的,爱是保鲜的。当然,我更希望她是康健的,那我便可以拉起她的手,在香樟树下喝喝茶,赏日影翩跹,蚂蚁搬家。
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某一年某一天,她离开了我。
夜已深,书到用时方恨少,万语千言总是潦草了之。外婆,我又想起你了。
门外静谧,凉风携走抽泣的声音。我知道这宁静是一面镜子,不忍心打破它。抹干泪花,轻闭眼,明天还要迈向更积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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