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凄

作者: e42cce8e4b00 | 来源:发表于2018-07-04 16:58 被阅读4次

他是我这小酒馆里的常客,如果你曾经光顾过我的近水楼台,就一定认得他。如果你还不曾光顾过,那你还真应该来喝一碗老酒,来认识认识这位客人——阿凄。倒不是我为自己的小店拉客,而是因为阿凄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图    知行合一夏

  他几乎每天的酉时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小酒馆,每次都要一碗老酒,他不喜欢坐着,总是端着酒碗,趿拉着破草鞋满世界乱转,这张桌子坐坐,那张台子蹭蹭,也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也不管人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阿凄的故事

  虽然他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但若你是第一次光顾,兴许还真会被他蒙了。他若是正巧看中了你的桌子,就会大模大样,很有气派地往你面前一坐,吃不准状况的你还真有可能把他当作丐帮里的哪位长老,小心翼翼地同他结交。

  “在下某某某,未请教尊驾是?”

  “阿凄!”阿凄的中气很足,这两个字几乎是喷出来的,响当当威武至极。就像是皇帝老儿张嘴闭嘴的那个“朕”。而且他的时候眼睛绝对不会在看你,你切莫以为那是大人物的派头,其实他只是在寻思你满桌的酒菜该先向哪样下手。

阿凄的故事

  “阿七?”你当然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也许你会问:“请恕在下眼拙,莫非尊驾排行第七?敢问尊驾可是姓洪?”

  “阿凄,不是七仙女儿的七,是凄凉的凄。”

  ‘凄凉’这个词儿可不是阿凄这样的人能想出来的。那年秋天在太平溪他搀着丘庄的李老夫子过溪。老夫子问他姓名,他说:“阿凄。”老夫子问他是哪个凄呀?他便用树枝在泥滩上鬼画符似地画了个凄字。老夫子艰难地昂起头,浑浊的眼睛远远望着那片秋风下焦黄的树林,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哦!是凄凉的凄啊。”阿凄记住了老夫子的眼神,也记住了‘凄凉的凄’。他想这老夫子已经比村东头的榆树疙瘩还老了,他的学问一定很大吧,那‘凄凉’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词儿了。所以每当有这样的问答机会,他就会很有些自豪的告诉你“阿凄,不是七仙女儿的七,是凄凉的凄。”

  通常这句话说完,他总是会憨憨地大声傻笑。然后趁你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将方才看好的菜肴席卷一空。

  如果阿凄正巧碰到的是一位心情好脾气好的主儿,说不定哑然失笑之余还会请他喝杯小酒。但如果不巧碰到心情不好脾气燥的,那就少不了要挨一顿打了。不过每次挨打的时候他似乎都不觉得疼,却死命地护着自己碗里的那点老酒,纵使老酒洒了出来,沁进了沙土里,他也要把这沙土送到嘴里,硬是要嘬出酒味儿来才肯心满意足地吐掉。

  有他在,酒馆里总是很热闹,总有断不了的笑声,熟客们都喜欢逗他玩,寻他开心,看见大家哈哈大笑,他自己也会憨憨的地跟着笑,听见阿凄的傻笑,大家笑得更欢了。早先还有恶意作弄他的,让他钻个胯洞,喝碗酱油什么的,他也总是笑着照做。有人好心劝他,他却说“他们都在笑啊,笑就是开心啊,开心总是好的。”好在现在日子久了,大家都真的喜欢上这个阿凄了,阿凄心眼好,不管哪家缺个壮劳力,他见着了也总是笑着帮忙,再苦再累也不计较报酬。大家都说老实人不能欺,像阿凄这样的老实人就是不烧香老天也会保佑的。所以现在大家忙了一天的农活,都爱来这里找阿凄耍耍,说说话,逗逗开心,说是能舒心解乏。而一笑之余也都不忘请他喝碗老酒吃碟豆腐干。

  阿凄实在是太老实,憨憨的、傻傻的。在背后,大家总是笑称他一声‘傻子阿凄’。不过这话可不能给阿凄听到,否则他一定缠着跟你辩个不休,哪怕花他四十八个时辰,他也要很一本正经地告诉你“哦!我可不是傻子,我只是疯子,只是疯里有那么一点点傻而已。”他也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才会用‘而已’

  我不是傻子,我只是疯子。

  阿凄总是这样说。

  我曾经很好奇地问他,究竟傻子和疯子有什么不同,他将炒熟的蚕豆咬得嘎吱作响,含糊地说了句“做疯事的傻子就是傻子,做傻事的疯子还是疯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嘴蚕豆还要裂嘴傻笑的阿凄,有些吃惊了,连‘凄凉’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阿凄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再问一句“你究竟是做疯事的傻子,还是做傻事的疯子?”他便不说话了,只是嘻嘻哈哈的笑着,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以至我都怀疑他是假傻还是真疯。

  阿凄从哪儿来的?

  恐怕没有人知道,人们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开始多了一个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人,那个人就是阿凄。他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于是也没有人能具体说出阿凄到来的时间。

  当然,除了我。

  那是三年前,那是我的近水楼台开张后的一个月,那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子夜。

  他就像一个冒失的孩子撞进了我的近水楼台,卤莽的他带倒三张桌子,踢翻了五张长凳,打碎了七坛绍兴老酒,终于扑倒在柜台上,扑倒在我面前。烛光因他的贸然闯入而瑟瑟摇曳着,也摇曳着他的脸。

  我震惊了。

  我震惊于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可救药的茫然。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眸中竟然可以空白到那种地步,不带任何的色彩,不带任何的遮盖,不带任何的夹杂,那根本是赤裸的,赤裸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便也倒罢了,可那纯到极至的眼神偏又不带丝毫的灵动,便让人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心悸。好在那也并非完全死了,如果你敢直视的话,你应该能发现那片茫然后的偶然悸动,虽然轻微,却真实存在。于是莫名的心中一痛,暗自叹了口气,为他的眼神,也为他。

我将一碗老酒推到他面前,问他的名字。

  他没有喝那老酒,却憨憨一笑,用手指蘸着酒在柜台上不停地划着字,直到划满整个柜台。那是一个字‘凄’字。

  凄凉的凄。

  “凄……”我沉吟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便叫你阿凄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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