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到底还是放不下我们的那片汪汪泽国。
夜来,母亲可惜了的语气又对我说起我们那浸在泽国里的那些攒足了劲,刚开始结的长豆角,刚开始长的紫茄子,刚开始冒尖的青辣椒,还有那些生菜,秋葵,毛菜,黄瓜,番茄和大葱们。
还有我们的土灶。
母亲说,五月初一就是夏至了,这两天,高岗那边的水再不退的话,今年的豆子和芝麻可就再也种不上了。过了夏至节,种什么都白瞎。
水淹菜园时,母亲急失了智,不听我们的劝,固执地拼力地挖沟往外排水,不去想我们处在盆底,挖沟是引水倒灌。
看着汹汹倒灌进来的水把我们的菜园灌成汪汪泽国。母亲无力无能无声地哭了。
我们趟着齐腰的水,在阵阵蛙声里,一步一步撤离我们的泽国。
母亲一劲惋惜着,懊悔听不进我们的劝。
隐隐觉得母亲还得去菜园,就告给她,大水过后容易生疫毒,好在家里还有几颗避毒丸,有必要吃一颗预防疫毒。
母亲果然是早早地偷偷地去了我们的菜园。
看了看药盒里的避毒丸少了一颗,稍稍放了心。
打手机给母亲,她在那头扬扬地说:我早就到菜地里了!水退了一线!我带了干粮和水,也吃了避毒丸,你们就别来叨咕我了,中午我就不回城里了,我还得整理一下园子,晚上再回去。
这倔强的有年人!
这一生为何来?
带着沂蒙老区人特有的坚韧朴实和执拗,生活在这五省通衢的杂碎繁复之地,老母鸡护鸡崽似地养育我们四个长大。明瘪暗亏也吃了那么些年。
省吃俭用盖房起楼迎来了两房攀比不懂事的儿媳妇,早嘱晚咐耳提面令送走了两个忤逆不听话的闺女。
我们那时候,就只觉得母亲的无微爱护是拷人枷锁。只一心想飞,远离那李姓为大的杂碎窝。
老母亲真真是操碎了心。
年高八十的现在,临近拆迁,又被那狗杂碎没得好死的李姓老村长的那些也将不得好死的杂碎渣子们逼着要把我们赶出去,叫嚣着: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母亲望那些歪瓜裂枣的杂碎渣子们冷笑:你们的村长爹多年前就说过这话,除了使那些奸坏,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他还不是早早地得病死了,我八十了,还是没病没秧地活着!就凭你们这些杂碎锤子们,也想让我滚?除非共产党的天下是你们家开的。人在做,天在看!谁做坏谁得报应!天道不饶人!
老母亲是以这里人不易懂不屑听的沂蒙话,在这杂碎村里得了个”胡搅蛮缠横不讲理“的名头。
在生活里打磨过,我才知道,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那杂碎村里有惊无险地长大。
母亲是天使。从来都不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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