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道笃而自知明

《论语》学习之90502

【原文】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白话】孔子被困拘在匡地，他说：“周文王殁去以后，文脉道统不就在我这里吗？上天如果真要废弃斯道，我就不会学知此道了；上天如果不废弃斯道，那么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思考之三】孔子为什么对弟子说这句话？

面对群情激愤的匡人，解释又解释不清，弟子们也都很紧张、担心、害怕，孔子却这样非常淡定地说了这番话。为什么呢？显然是为了安慰弟子们，消除他们的恐惧和愤怒，让他们镇定下来。如果他们不能镇定，被恐惧或愤怒等情绪控制，必然慌乱，甚至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激化情势，造成更可怕的后果。当他们都镇定了，也会让围攻的匡人慢慢冷静下来，才能做澄清和解释。匡人最后清楚他们围攻的是孔子及其弟子，而不是阳虎时，自然就撤去了。

我们再追问一句，孔子安慰弟子为什么要说文化传承呢？孔子谦言说“文”，其实就是自古圣贤相传之道，可以理解为“文脉”“道统”；“道之显者谓之文”，也可以具体指为礼乐制度。蕅益大师说“道脉流通，即是文”；朱熹说“道之显者谓之文，盖礼乐制度之谓。不曰道而曰文，亦谦辞也”；李炳南也说是“载道的文化”。钱穆先生说“文指礼乐制度，人群大道所寄。孔子深通周初文武周公相传之礼乐制度，是即道在己身。”张栻说“文也者，所以述是道而有传也。”所以，“文”就是指圣贤的道脉、传承下来的文化。

试想如果是我们身处当时，会说什么安慰弟子呢？我们可能会理性地告诉弟子：不要慌张，要镇定，冷静下来才能想对策；或者想办法派人出去搬救兵，但肯定说不出孔子这样的话。

【思考之四】孔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来安慰弟子？

钱穆先生说：“孔子临危，每发信天知命之言，盖孔子自信极深，认为己之道，即天所欲行于世之道。自谦又甚笃，认为己之得明于此道，非由己之知力，乃天意使之明。此乃孔子内心诚感其如此。所谓信道笃而自知明，非于危难之际所能伪为。”

“信道笃而自知明”，孔子笃信天命，并且非常谦恭，认为自己所知所学，并不是只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靠天意才得到这个传承。这是去掉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极高的修为，把这个成就归功于先贤、归功于天，就不会归功于自己。前一章“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孔子已经杜绝了“意必固我”这四个毛病，能够与天地合其德，所以孔子的心胸绝不会只困于小我，面对命难，不会想到我的安危，而是文化道统、天地的德行，自我的责任与使命摆在了前面，展现出圣人的生命气象的恢宏与超然。即使面对生死，也是不慌不忙，从容面对，不是不会死，是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无忧无悔。

孔子自十五岁立志于学道，传承圣贤之道，一生“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如他自己所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驱动他如此好学，面对任何艰难困难，绝不退缩的内在力量，就是对传承圣贤之道的使命感，这就是他的生命志向。

一个人有了生命志向，就像船有舵，让船在大海中不迷失方向；又像船有龙骨，让船可以抵御风浪不翻船；还像船有发动机，让船有动力持续航行。反之，一个人如果还没有生命志向，那就会像风中的落叶、水上的浮萍，被外力所左右，成为了生命的奴隶。顺境时，无所用心，虚耗时光；一旦遭遇逆境，就怨天尤人，或者自怨自艾，一蹶不振。

在孔子一生中，类似“畏于匡”这样的危险遭遇有过几次，每一次孔子都表现出同样的从容自信。比如《述而篇》所记，孔子在宋国遭遇司马桓魋的谋害时，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陈蔡绝粮时，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遭遇穷困依然会坚守自己的志向，小人一旦遭遇穷困，就会放弃信念，为了活命什么原则底线都没有了。

【思考之五】孔子面对困境的态度对我有什么启发？

孔子以他的一生给后世的学人展示了有生命志向的人是如何面对困境，如何面对生死的，带给我们的启示是：面对外境，无论好坏，我们先把握住自己的心态和情绪，远比先处理外境更重要。我们常人常常迷失于外境，这件事很紧急你要配合我、听我说；那件事你不对，所以我对你发脾气是对的，往往没有良好的心态，没有宗旨目标。

圣贤因为在德行上、在宗旨目标上常年努力，能把生死大事、群情激愤转危为安，这就是心性修为的区别。“信道笃而自知明”，这不正是值得我们仰望效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