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呦呦，
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那是冲破沙尘，透出的第一声清亮的呼唤。助产士一手护着你的头，一手拖着你的臀，极平常地对我说，“是个女儿。”妈妈近视700呢，哪里看得清你，于模糊中，迷糊地在心头发起一阵悸动，“你注定要承受一些什么，因为你是一个女孩儿。”
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爸爸会在每一次胎心监护过后，紧张地“问候”。“问候”完毕，提着的心放下了，是一个男孩。只不过今天，这个男孩不得不打上引号。我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人世间，没有绝对的事情，万事万物的存在，纯粹是一个相对的关系。当我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儿，心里早就预料到，你的爸爸会是“失望联盟”之中的其一。
你外公也希望你是一个男孩儿，每一位父亲都疼爱自己的女儿。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我父亲没有陪在旁边。那时候，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毛头孩子。我生你的时候，我的父亲过来陪了一个晚上，睡在车里，半夜冻得发抖。父亲的心都揪起来了，隔几下，一通电话打进来。母亲也被这电话催的心慌慌。而我的父亲为什么希望自己的女儿诞下儿子，这里头的心思，只有我最懂。他怕女儿受苦，头胎女儿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一个漫长且艰难的阶段，备生一个男孩。生儿生女，概率二分之一。殊不知，并非每一位产妇都是那样的“幸运儿”，有些女人接连怀上的都是女儿，被人嫌弃，被人诟病。所有人都把错，把责任，发泄在女人的身上。生不出儿子，你的一生所在的价值，还不如苍蝇粪。父亲也是过来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女儿，你以后会明白的。所谓的丈夫，公婆，他们更加在乎的是面子。而你的父母亲，更关心的是你的生命。尽管科技发展了，生孩子不再是一件危险到可以夺去生命的大事，但风险和意外，也是一个相对的问题。我生你的时候，你的外公外婆都担心成这样，他们又怎么舍得让我经历下一个压力沉重的“重生”？这便是我父亲为什么希望你是一个男孩儿的真正原因。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对我的爱，对我的牵挂。
女儿，20多年前，我的母亲怀上一个孩子。他们问我，“弟弟还是妹妹？”我心里想要一个妹妹，脱口“妹妹”。母亲脸色一沉，一个手掌拍下来，“你一点也不懂。”我一直耿耿于怀那一掌，直到多年以后的当下，我发了疯似的希望那些孩子说出“弟弟”，母亲的那份心思，我算明白了。
生女儿的卧房是安静的，温州话“女儿”是阴沉沉，失落的第四声。“儿子”是高扬激动的第二声。所以，生了儿子的那几家，卧房里唧唧呱呱，笑声连连，走进走出，都是满当当的人。我首先感受到那分凄凉，看着你，我的女儿静静地躺在婴儿床上，我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流血似的，就那么微微地作痛。今后，最爱你的人，只能是我。太多的敌意在咄咄逼人地靠近你，我必须做你的盾牌，为你挡箭。
女儿，今后，还会有无数来自外面的声音。“女儿是替别人家养的。”“赔钱货。”“谁叫你是一个女的。”“生男孩气儿也顺点。”“生男孩是有福。”女儿呀，终有一天，你会听到这些不那么善意的话。你可能会生气地嘟起嘴巴，你也可能会理直气壮地为所有女人辩护，你更有可能走到那些人面前，像我小时候质问她们一样，来一句，“你自己不也是女人吗？怎么还这么侮辱女人。”女儿呀，你肯定和我当年一样愤怒，一样不解，因为女人往往比男人还要“重男轻女”。自己是女儿身，深知女人的不易，何苦再来为难同样是女儿身的后代？
女儿，什么“母凭子贵”，什么“传宗接代”，什么“子孙满堂”，在我眼中，都不过尔尔，过眼浮云罢了。我只要你健康，美好地成长。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那个“有缘人”，你是你，你依旧是你，你永远是你，你只属于你自己。我只是有幸成为了一架桥梁，帮你从混沌中来到了纷繁复杂的人世。以后，我抚育你长大，见证你的幸福，愿你一生过得幸福，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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