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CNU作者
01
我是一个偷时间的人。在这世间已行走了几千年。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是日复一日的在重复着我的使命。我就像一台永不知停歇的机器，沿着一个固定的轨迹去行事。
我每天来到一些人身边偷走他们的时间。这些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翁、翩翩公子、天真烂漫的少女，甚至还有些是孩子。我潜入他们的意识里，让时间停滞。用锡瓶吸走他们的时间。但他们并不会察觉，只是觉得时间突然过得很快。而这一切都是我在作祟。
我披着人类的皮囊，却没有他们的情感。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她……
初夏的傍晚，当时我正在25楼的一间公寓里吃着意大利面，虽然我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但为了让自己能更像人类一些，我现在所有的生活都在按照他们的那些样子进行着。有时我觉得我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这里就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叫做家的地方。这是很普通的一间单身公寓，按照我从设计世界里看来的主题精心布置了一番。天蓝色的地板，米黄色的吊顶上悬浮着用棉花做成的白云，一张纯白的餐桌，一张榻榻米床。拉开窗帘，站在落地窗前，远处就是一望无垠的深蓝色大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甚至可以听到远方海浪传来的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里让我隐约想起我还未曾来到这里的那些梦境。
就在我吞下第一口醇香的金骏眉红茶还未来得及回味它的甘甜时，我的右边手腕上不合时宜地闪起了刺眼的蓝光，一个新的任务。我皱了皱眉，翻起手腕上的皮肤，下面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正在发出幽暗的蓝光。上面显示出一行清晰的坐标和人类源代码。那是一个沙滩，正巧是窗外的那片。
我匆匆地套上一件淡蓝色短袖衬衫，不忘带上那个陪伴了我几千前的老伙伴阿卡基，它不只是一只普通的锡瓶，而是一个有智慧的长老级别的古老法器。自从我在这里执行使命起，它便和我共生共灭了，我们的心灵相通，一起渡过了一年又一年漫长的时光。它的缺点就是贪吃，还有点暴脾气，除了这些，它工作起来还是很敬业的。
我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面露出了一张二十五岁年轻俊朗的脸，特别是那双忧郁的大眼睛，虽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感情色彩，但它们熠熠发亮的神采已足以让人类沦陷，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抹微笑，我对自己的这幅躯壳还是挺满意的。
我开着2146年最新款的特拉福德汽车向那片我熟识的海滩疾驶而去。汽车轰鸣的引擎声让我的思维变成一条跳跃的环线，围绕着那些数据代码，我迅速地把接下去要做的程序在我的脑海里预览了一遍，虽然这些固定的动作我已经重复了几千年。但在每次执行前我都会让它像电影一样放映一遍，以免万无一失。
手腕上的蓝光还在闪烁，我瞥了一眼，上面的蓝色指针正在靠近目标。我加大了油门往路径的更深处驶去。十五分钟后，我便到达了那里。
那是一片纯净的蓝色，眼睛所及之处都是无尽的蓝。此时这片海正在骚动，它与我平日里透过窗户看到的那片温柔的海域完全不同，局部被放大后的它，终于露出了它的狰狞的面目，远处的海浪在咆哮地推动拍打着前方的浪潮向着沙滩的方向层层叠进，清晰可见的海岸线把淡蓝色的天空和深蓝色的海水分成了两层。夜幕低垂，天空中被大片的晚霞染红了，星星点点的晕染了这片深蓝色，像是在这层蓝色丝绒裙边上撒上了闪亮的金粉，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我按下了开门键，两扇宝石蓝的车翼像翅膀一样飞翔了起来，我踏上了这片沙滩。无暇留恋这美丽的景色，径直朝着手腕上指示的目标走去。
02
一个美丽的长发背影，坐在海湾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我缓缓地靠近她，脚底下柔软的海沙在拖延着我的进度。每走上一步，我的皮鞋就会陷入沙里。我不得不放慢脚步，走了一会儿，我干脆脱下碍事的皮鞋，光着脚踩在上面。沙子顽皮地钻进我的指缝里，还有贝壳不断地硌着我的脚，不过此刻的我并不着急了，她离我近在咫尺。
我终于走近了她！手腕上的蓝色暗了下去。我闭上眼睛，凝神呼吸，一个透明的巨型圆形体慢慢的笼罩住了整片沙滩，这里的时间被冻结了。当然这一切人类都是无法看见的。有一朵暗灰色的云朵飘了过来，悬浮在了女孩的上方。我继续凝聚力量，将我脑海中的一柱蓝色导出，蓝色水柱飞向乌云，瞬间，晶莹的蓝色珠子像暴雨般的倾泻了下来。我看到了女孩的侧脸——一张很好看的侧脸。
女孩低垂的眼睛上长着一层浓密卷翘的睫毛，挺俏秀气的鼻子下面嘟着一张倔强的小嘴。几缕发丝从一边挂下来挡住了那张白皙水嫩的脸。
我从背包里召唤出阿卡基，靠近她的脑袋，集中意念，准备按照程序的要求将她的部分时间从她的体内抽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走他们的时间，每次我只是按指令偷走这些人的时间，任务完成后把这些时间送入一个秘密隧道里。其他的我一无所知。我生命的编码里似乎只有无条件的服从这一条命令。
我只知道被偷走时间的人，生命的进度会被加快，而寿命会被缩短，如果一个人的寿命有70岁，如果被偷走了十年，那么他在这个世界的剩余时间只有六十年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凭空就消失了十年的生命，这是极其不公平的。在这一秒钟之前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现在面对着眼前的这个未曾谋面的少女，我却第一次对我的使命产生了怀疑，甚至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叫做羞愧的情绪。我是一个小偷！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我却没有丝毫停下手中动作的意思。很遗憾，我没有任何的选择权。眼看着那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白气跟随着阿卡基的咒语即将进入最后一步，进入锡瓶之中了。就在要到达瓶口时，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让我的手一抖，那一丝白气受到了惊吓，嗖的一下又回到了女孩的体内。
我惊愕地看着那个女孩，她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望着我。我感觉突然有一团火正炙烤着我的身体。我的左胸膛里的某一个部位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能看见我！
“你在干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啊？那个……我……”我语无伦次地吐出了一些零星的词。我简直不敢相信几千年以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的自己居然第一次任务失败了。而且她竟然看见了自己！
女孩疑惑地看看我，又扭过头去看看她的身后。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在我们身后的那片海域此时已变成一汪沸腾的墨汁，它像一头愤怒的巨兽咆哮着向我们扑来，可就在即将要吞没我们时，却被一堵无形的圆形墙障给挡了回去，面对这惊涛骇浪，穹顶之下我们所处的这块区域却安静得像一面镜子，卷起的浪潮上映出了我和女孩的轮廓，隐约间只留下了海浪不甘的呜咽声。
“这是？”女孩显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我先走了。”顾不得女孩会识破我的身份，也来不及想任务失败后我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用左手横扫了一下手腕处，关闭热能，透明的穹顶、头顶的乌云瞬刻全部都消失了。时间齿轮咔嗒地开始运转，海滩上的各种喧闹又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耳朵里。刚才的这一切似乎都从未发生过。
我把阿卡基放回背包里，拍拍脚上的沙，穿上了鞋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向我的车走去。“等等……”女孩追了上来。我装作没听见，加快了速度走回车里。咔地一声门响，紧接着我的车身一沉，副驾驶室里钻进了一个长发身影。女孩左手霸道的挡在了我的方向盘上，目光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我皱起眉头，摸了摸额头，当我感到焦虑时就会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动作。和人类一起生活得太久，我所有的神态和动作已经和他们无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冷漠的望着前方的大海。我慢慢的从刚才那种慌乱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我感觉自己又重新掌握回了主动权。再难缠的人类我也遇到过，我相信所有的麻烦都将被清除干净。
“你，是从灰道来的吗？”女孩的眼里闪烁着期待。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随即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个科幻爱好者的呓语罢了。“小姐，我赶时间，请你下车！”我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回答完我自然就会走。”她还在紧追不放。我除了朝着她怒目而视以外，毫无其他办法，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冻结时间和催眠脑电波这些伎俩在她面前完全无效。
我突然灵光一闪，也许可以换一种方法让她下车。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一些，于是开启出万人迷的模式，转过身子向她慢慢地靠近，凑近她的耳朵，在她的耳畔低低地用气声答道：“不是。”我感觉到从她耳朵那边传来的一股热量，她脸红了。我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坏笑，用手撩起她挂下来的一缕头发，歪着脑袋对她说道：“你看上去好美！”天哪！她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远处的晚霞一般炫丽。我心里在暗自发笑，只是，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像火一般的烧了起来。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唰地一下往后躲，我的方法奏效了，她似乎想赶快离开这里。我对她眨眨眼，笑着对她说：“今天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啊！对吗？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再见！”说完，我做了一个请她下车的手势。她不甘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又无奈的摇摇头，准备打开车门离开。
我得意地看着她。很好！没有暴露太多。我已经成功的解决了眼前的这个小麻烦，但接下去还有一个大麻烦等着我去面对。
03
我手上的蓝光突然急促地闪了起来，我低头一看，“糟糕！快下车！”话音未落，一股急旋的风暴瞬间便吞没了我们，将我们连人带车的卷入了空中，车内变得一片漆黑，我知道女孩此刻应该正在尖叫，可这里却像真空环境一样，无法听到任何的声音。我只能感受到车外狂风呼啸的样子。“该死的！”我在心底咒骂着，一边在脑子里迅速转动着，得想办法让女孩尽快离开这里。
我努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坐在副驾驶室的她，可摸了许久都没有碰到女孩的身体。我们在车内不停地翻滚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像飞机降落时重重的往下一沉，从耳膜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钝痛。
“呃……”我的耳边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我们的四周还是浓重的黑色，但总算可以听见声音了。“你还好吗？”我摸了摸额头。她肯定是受伤了，我只是希望她别伤得太重就好。
“嗯。”她模糊不清的嘟囔着。“发生了什么？”“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能说点别的吗？”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焦虑。“哈哈。”她很配合地干笑了两声。她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真是小看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类了。
“呃，那个……你想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吗？”我想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干脆直接把一部分的事实告诉她吧。我突然觉得现在这种状况有点可笑，何不一开始就告诉她想要的答案呢，可能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了。虽然我知道风暴会将我们卷向哪里,但对这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我却是没有办法预料和掌控的。
“当然！”女孩在黑暗中激动地喊道。我无奈地笑了笑，人类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果真是如此。探索真相往往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有时甚至是宝贵的生命。
“你刚才提到了灰道是吗？”我再三斟酌着自己的语言，希望它听上去尽量不要显得那么的疯狂。“是！”“嗯……它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某种……意义上，它是存在的。”我终于费力的把这句话说完了。我在等待女孩的反应，黑暗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或者说，它其实一直存在着。”我继续接着说。“它只是被掩盖住了，所以人们很难找到它。”“你，是从那里来的吗？”黑暗中终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把头转向了我们正在漂浮着的幽深隧道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马上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或者说，它其实一直存在着。”我继续接着说。“它只是被掩盖住了，所以人们很难找到它。”“你，是从那里来的吗？”黑暗中终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把头转向了我们正在漂浮着的幽深隧道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马上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04
车外的风暴已经停止了，但黑暗还在继续伸展蔓延着。我们看不见彼此，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女孩此刻正安静地坐在车里，不再做一些徒劳的反抗。可能她正在思忖消化我刚才所说那些话的真实性有多少。我对这个情形很满意，因为我实在不擅长应付人类那些感性复杂的情绪。车子慢慢在黑暗中前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牵引着，真相将要在缓缓拉开的序幕下被揭开。
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在这几千年里我曾无数次把偷取的时间送入这里，但从没有以今天这样激烈的方式进入过。我想我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全力去保护好眼前的这个人类，至于我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我已经不再感到惧怕了。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年复一年的任务像个诅咒将我禁锢于此，让我变得麻木不仁，对于毁灭，我甚至是生出了些许的小期待。
我对自己这个闪现在脑海中的疯狂想法产生了一丝的惊讶，不过我想这可能是我对弱者产生的一种本能的怜悯和保护欲吧！
一声尖锐的嘎吱声响起，车子停了下来。车窗四周蒙起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周围不再是浓重的黑色，我们的眼睛也慢慢的恢复了视觉。我转过头去看她，女孩也刚好望向我。她的眼里透着一丝不安，我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边示意她安心，一切有我在。
这条通道与以往我所熟识的那条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无数个不规则的玻璃碎片镶满了整条通道的壁岩，呈现出让人眩晕的亮光。地面是螺旋状的可视声波线体，时刻在自由排列组合成一个个整体，密密实实地营造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我还是察觉出了些端倪，这里的一切好像正在觉醒，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很不安。我摩挲了一下手腕，它并没有如期的发出亮光。
“呜……”通道里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呜咽声。整个通道都颤抖了起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几个黑影已似闪电般地向我们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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