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儿叔

六成儿叔

女作家池莉在小说《你以为你是谁》中说：有个通达的女人在男人身后，比找一个背后赘着傻婆娘的通达的男人要强得多。意思是，如果夫妻两个必定要有一个精明一些、有一个笨拙一些的话，通常是女人比男人精明好过男人比女人精明。

由此，我想起了我老家的街坊——六成儿叔。

六成儿叔姓孔，名木生。因其憨厚老实，直性子，不拐弯，别人给指一条道，能一直走到底，即使是玩笑话，他也当真，人送外号“六成儿”。意思是只有六成心眼，开玩笑的人称呼他的外号时，多用轻佻、调侃的语气，就带上了儿化，叫成了“六成儿”。人们开他的玩笑，他也不恼，以至于我们这些小孩还真以为“六成儿”是他的名字，偶尔也叫声“六成儿叔”，被大人训过后，才知道这是玩笑话。

六成儿叔与我家、还有另外两家，四家合走一个胡同，合吃一眼井水。父母过世后，我在收拾家里的东西时，见到了相关的契约。我家的老宅是我老爷爷于光绪十三年（1887年）从一孔姓人家买下的，包括合走的胡同，合吃的井水，算来已经136年了。也就是说，这个合走的胡同、合用的井的历史更长，二百年？三百年？或许更长。过去的人们重文书契约，甚至口盟，一诺千金。一纸契约代代相传，也就传下了几家人累世通好。

六成儿叔自幼失去双亲，没有兄弟姐妹，是他的嫁到同道街的姑姑周济长大的。祖上给他留下的一处院子，虽说不大，但在他们成婚的那个年代，独门独院，又没有父母的拖累，对农村待嫁的姑娘们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的。又经媒人巧舌如簧的一通忽悠，三下两下便把邻村的姑娘娶到家了。

其实说媒人巧舌如簧是真的，说忽悠还真说不上。六成叔忠厚老实，一身蛮力气，在生产队是好劳力；没有公婆，不会受婆婆的气，进门就当家，全都是实话。

六成儿婶（姑且这样称呼）模样俊俏，心灵手巧，从小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针线活儿，为人又和善，与邻里邻居的关系都处得很好。背地里人们都说嫁给六成儿叔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在六成儿婶初进门的一段时间里，村里的人当着她的面，还是给六成儿叔几分面子，不再直呼他“六成儿”的浑名了。时间一长，顾忌也就少了，又“六成儿”、“六成儿”的叫开了。

六成儿婶心眼通透着呢，对于六成儿叔浑名的意思，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但有一次还是装作扯闲篇似的问了六成叔的姑姑一嘴，也许是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吧。姑姑刚说了一句“不要听人们瞎说”，六成儿婶便紧接过话茬说：我没觉着木生不好。是呀，知道疼媳妇，听媳妇的话，有把子力气，还是当时生产队三、四个赶大车的车把式之一，也算是技术工种吧，也是挺遮场面的一件事。

凡后，再有人当着六成儿婶的面“六成儿”、“六成儿”地叫，她往往会淡淡的应上一句：“六成心眼也就够用了，心眼多了不见得是好事。”反而弄得叫的人很尴尬。渐渐地，“六成儿”、“六成儿”的叫声在六成儿婶跟前基本销声匿迹了。间或有人不知趣的还叫，不待六成儿婶说什么，旁边的大娘、大婶们便顶上一句：老实人常在。

没过几年，六成儿叔家便添了一儿一女，日子红红火火，家里喜气洋洋。人们都说，六成儿叔是托了六成儿婶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