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顶楼房子

作者: 天来某人 | 来源:发表于2023-11-04 07:44 被阅读0次

她选择买这套拆迁房,最主要还是因为手头拮据,心想有总比没有好,毕竟工资与房价之间不存在龟兔赛跑般的美好童话。

沪飘十年了,为了节约,她选择与人同租在顶楼没电梯的房子里。大学毕业时没有听取父母意见,在老家的事业单位找份铁饭碗的工作,而是选择留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打拼,心想总有一天,上海的寸土寸金也能把自己映衬得辉煌。

她错了,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依然身处忙碌的工作与狭小的出租屋,这种被压迫的生活使娇生惯养的她近乎抑郁。偶尔睡前会打电话给老家在民政局上班的发小聊天,得知对方的月薪已然比自己高出三成,而且每年还有固定的普加和奖金,这样的对比倒不会让她感到沮丧,只是每回通话结束,她都会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让心中的万千思绪沿着黑夜释放出去,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这个骑虎难下的年纪,注定让这条沪飘之路,就像夜的颜色,没有尽头。

岁月流逝,忽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在面对上楼的台阶时,心理和生理都产生了不曾有过的压力,她硬着头皮爬到顶楼、然后进屋、关门、接着又快速走进卧室,她像怕出丑似的,急切地把自己与室友隔离开来。她轻轻地关上门,随后靠在电脑椅上喘息,心中一边感叹岁月的无情,一边强迫自己接受已不再青葱的事实,这样的变化让她感到难过且无所适从,只能选择在晚上八点早早睡去。

从那天起,她爱上了睡觉,似乎生活会在睡梦中迎来过度与缓冲,清理掉那些苟且和不快。她买房的念头就是在这时萌生出来的,她对自己说,奋斗了这么久,没有一点成就实在说不过去。除了是想保护常年爬楼梯导致隐隐作痛的膝盖以外,她早看够了房东的脸色,忍受够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她迫切想拥有一个避风港,一个在现实上、物理上完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给中介公司打去一个咨询电话,随后几天,那些销售员的电话就像一头头正在捕猎的饿狼,对她穷追不舍。她最后挑了一位年轻且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并向对方明确了两点要求,第一,房子要有电梯,第二,自己能买得起。小伙是经得起考验的,第二天一早就把她领进了景华馨苑15号301室。

“这个小区最近刚交房,只有小产证,所以房价便宜。这套房子在三楼,即使哪天碰巧电梯坏了,爬楼梯也不会累,而且卖家已经做了精装修,根据黄小姐的资金预算,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能推荐给您曹建路上的老破小了。”

她上午看房,下午就签了合同,自从成为一名上班族后记忆中就没做过如此有效率的事,签名落笔的那一瞬,她心中蓦然有点不适应,感觉自己就像美国人的导弹,既精准又迅速。

她使足劲让自己更好地扎根在上海,耗尽所有积蓄付了首付,然而她没想到这笔买卖只是让自己从一个困境跳入另一个困境。

楼上邻居家有一个五岁的男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入住新房的第一天,孩子的奔跑声化成“咚咚”的闷响,透过天花板一直回荡在整个卧室,这让已经习惯晚上八点睡觉的她困扰不已。她去楼上找邻居商量,那位家庭主妇听到她晚上八点就要睡觉,眼神当即就凌厉起来了,没好气地说:“这是我们家生活所需的正常活动音量,如果你有不满意,我建议你去起诉开发商和物业,就说是这栋楼的隔音质量有问题,说不定还能赔到一笔钱。”

她知道自己背井离乡、无依无靠,所以不想把人际关系弄得太僵,最后只能选择妥协。好不容易养成戴耳塞睡觉的习惯,可经过一夜的睡眠,耳塞往往会掉落,于是每天清晨,小区隔壁的工地上,工人的吆喝、建材的装卸、卡车的鸣笛又将她从睡梦中生生叫醒。

她想着忍忍就过去了,结果在网上看到小区的周边规划,发现隔壁工地是在造地铁站,除此之外,小区的南面、北面、西面都还有大片的空地正在等待建设。

她开始想念曾经的那套出租屋,虽然是在顶楼,但没有会发出噪音的邻居,虽然是老破小,但没有震耳欲聋的工地施工。

她打算把新房租出去,然后自己再搬回到那套六楼的出租屋里,她打电话给曾经的房东,却得知房间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就迎来了新的租客,对方也是一位刚从学校毕业,决定留在上海打拼的年轻人。

那天晚上,在与发小的通话中,她终于展现出一回作为女子的柔弱,她哭着说自己浪费了十年的青春,哭着说自己当初就该听父母的劝。她告诉发小,自己前两天做了个梦,梦见满头花白的自己在烟火缭绕的生活中独自老去。

发小对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不知所措,安静了许久后说出三个字:“回来吧”。

她的信念与发小的劝说碰撞,变成碎片四处纷飞,余音在缭绕,企图挣扎到天亮。

2023年11月5日,写于上海张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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