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天晚上，魏无羡在床上辗转反侧，懊恼自己的逃跑计划居然泡汤。入睡后又遇梦魇，梦回前世不夜天，鲜血暗流，尸首堆积成山，鬼气缠绕的自己立在屋檐上，看尽世间百态，看清人性凉薄。一瞬间前世所有的懊恼、愤怒、自责、委屈、痛苦都涌上胸膛，前生未流尽的泪在今夜浸湿了枕间。
第二天清晨，魏无羡直到辰时将近才醒来，惊坐起间睁眼还带着一丝前世的暴戾，冷汗渗湿了亵衣，坐在床上直喘气，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魏无羡歪着脑袋按了按太阳穴，小声嘀咕道：“这人是怎么了，年纪大了尽梦些前尘往事......最后那个白衣服的是谁啊……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清.....我也不记...”
这时，拍门声忽起。
“莫公子！你起了吗？！”蓝景仪的声音骤然打断了魏无羡的回忆，拍门声差点惊得魏无羡再一次升天。
魏无羡翻起身穿衣，对着房门不甘示弱：“干什么干什么！一大早的干什么啊！”
蓝景仪：“嘿？我说你这人，我好心好意叫你！你就这个态度！哼，我懒得跟你废话，我可告诉你，含光君等你好些时辰了，谁料你辰时才醒！赶紧的吧！含光君等着呢！”
魏无羡听闻此话，方才想起今天蓝湛要带自己下山，虽说跑是跑不掉了，但能下山游玩一番，相比现如今的境遇也是美事一桩！魏无羡如此想到，突然感觉浑身是劲，猛地一开门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蓝景仪就往蓝忘机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嘿！你慢点！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
魏无羡蓝景仪二人在云深不知处绕过了好几个弯，方才走至蓝忘机所在的亭下。其实魏无羡也想过没有了静室的结界，他可以在来的路上甩开蓝景仪直接开溜，但又想起出山需要通行玉令，只好作罢，乖乖去找含光君。
到了地方，只见那人一身白衣伫立亭下，山风带起衣摆，传来淡淡檀香，活脱脱就是一位神仙哥哥。魏无羡恍惚间有些愣神，方才惊觉蓝湛已至而立之年，棱角更加分明，更显现出那种疏离世间超脱红尘的仙气。又忆起这几天自己偶然在没人的时候看见含光君一个人在静室批改后辈笔记，垂眸间凤目斜飞，褪去平日的冷淡，露出一丝亲人的温柔。一抬眼，一双浅浅的眸子看向魏无羡，映着门外林间风动，又是那个冷面淡然的含光君。
“含光君！”蓝景仪一路被魏无羡拽着跑，气都快喘不上来了，“魏公子来了！”
蓝忘机看见二人，想来是觉得这二人有些失态，皱着眉对蓝景仪道：“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家规一遍，今日领罚。”
魏无羡心想这蓝湛，怎么跟那蓝老头一摸一样了，便道：“嘿嘿，含光君呀，这......这次是我拉着他跑的，领罚就算了吧，嗯？”
蓝景仪一听要抄家规脑袋都大了一圈，却没想到这莫玄羽会帮自己说话，眼睛也跟着大了一圈，痴愣愣的样子让魏无羡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蓝忘机闻言看了一眼蓝景仪，转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回去吧。”
蓝景仪觉得很是邪门，含光君一向说一不二，怎么莫玄羽这厮...莫非...不可能不可能！连忙应道：“是，含光君。”随后转身离去。走之时还回头看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对他嘿嘿一笑，吓得着孩子赶紧回头溜了。
魏无羡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想，我又不是真断袖，断也不断小崽子啊，职业道德本老祖还是有的。魏无羡对自己有如此觉悟深感欣慰，看着蓝景仪离去的方向为自己点了点头。
蓝忘机：“时候不早，即刻出发。”
魏无羡：“好说好说！诶？”只见蓝忘机手一挥，佩剑避尘遍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魏无羡面前。“含光君你干什么，灵剑认主的，更何况我灵力底微，御不了剑啊，你忘啦？”
蓝忘机：“我在，无妨。”
魏无羡：“......”心道：行，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让我脱光了上去都行。但避尘有灵，会不会......
魏无羡颤颤巍巍的站上避尘，避尘在低空中稳稳地挺着，魏无羡心下惊奇，想不到有蓝湛那臭脾气的主人，佩剑的脾气却这么好，妙！妙极！刚想开口夸赞，忽觉脚下一晃，原来是蓝忘机也站了上来，莫玄羽身躯较矮，如此近的距离让魏无羡觉得自己几乎是靠在蓝忘机怀里，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
蓝忘机：“站稳。”
魏无羡低着脑袋看着脚下，摇摇晃晃像是站不稳的样子：“含......含光君，我不会半路掉下去吧，要要要要不我们还是骑小苹果下山吧，啊？含含含含含光君，我怕......”
蓝忘机看了某人一眼，沉声道：“我在，不怕。”
魏无羡：“啊？我觉得骑小苹果也挺好的，含含含含含光君，我们....啊啊啊啊啊——含光君慢点儿！！！啊啊啊啊啊——”
冽冽清风贯耳，蓝忘机在风里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要说这御剑，当真是现下除了遁地一类极其消耗灵力的移动方式之中最快的了。这一路上魏无羡都尽职尽责地展现莫玄羽的身份，在天上那是又嚎又叫，活像新婚之夜被山匪掳了去的姑娘。最后蓝忘机忍无可忍，说了一句“舌燥者禁言”成功让魏无羡闭了嘴。
到了彩衣镇，远远地就听见集市上热闹的叫卖声，魏无羡眼睛被酒肆的幌子勾得发光，直冲冲的就往那跑，蓝忘机远远的跟在后面。
“小二！给我来两坛天子笑！”魏无羡走进酒肆，亮着嗓子喊了一句。
“来嘞！”小二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年人，一听有生意，乐颠颠地就跑来了。又见这位黑衣男子衣着品相不凡，身后的那位白衣男子更是一副仙门世家的模样，笑意又深了三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魏无羡许久没有这般出过集市了，高兴的语调上扬，一副富家浮夸子弟的做派，道：“两坛天子笑！诶，不！给我来个十坛八坛的吧，喝不完带回去也好啊。”
大手笔！小二连忙应了一声，请二位贵客上雅座，招呼了几声就去拿酒了。
前世自己自温氏显露野心后，除了在玄武洞那几天，记忆里也就再也没有什么清闲日子了。眼下自己得以重生，应当好好珍惜才是，做做莫玄羽也无妨啊。魏无羡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单手支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哎呀，难得清闲。”
蓝忘机自然是听见了，眼帘一颤，道：“你有银两吗。”
魏无羡一呆，转头又冲着蓝忘机仰着笑脸道：“嘻嘻，这不是有含光君你嘛。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几天，你我哪还是外人呢？”说罢，又凑近了些，“你说是不是？含光君？”
蓝忘机稍微往后靠了靠，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侧过脸，答案自然是很明显的，道：“坐姿不端，腿收回去。”
魏无羡前世就习惯了，但此时就是想逗逗这大古板：“你那边地方那么大，给我放放腿怎么了，含光君你真小气，蓝氏子弟若是学了去可是不好的。”
蓝忘机看了一眼某人几乎要搭在自己凳子上的腿，抬眼道：“坐姿不端，不买酒。”
魏无羡一听，被逗的趴在桌上笑，心想蓝忘机可真是长大了，学会噎人了。但为了天子笑，坐姿还是收敛了些，老老实实地趴桌上等酒。但魏无羡这张嘴哪能闲得住，不一会就又开始找话题。
“这位含光君，你此次下山，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蓝忘机淡淡回道：“并无。”
魏无羡纳闷了，难道就是为了带我下山走走？不可能啊。
蓝忘机：“但不代表有的事不会自己找上门。”
魏无羡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哎，不管什么事。含光君，你可要保护我啊！”
蓝忘机：“嗯。”
这时耳边传来了小二噔噔噔上楼的声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啦来啦！酒来啦——”小二乐呵呵地上了两坛天子笑，道：“二位客官，您先喝着，喝完了再上！”
魏无羡：“行！没问题，内什么......”转头向蓝忘机抬了抬下巴，“这位公子结账。”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放了十坛的银两在桌上，道：“劳烦。”
小二收了钱，受宠若惊道：“哪里哪里。二位慢用。”说罢就要走。
“诶，等等。”魏无羡道。
小二又折返回来，陪着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魏无羡：“打听一下，进来可有什么事发生？”
小二挠挠头：“敢问您要打听的是什么事啊？”
魏无羡手一扬，寻思了一会，想来也没什么事做，来点事劳烦一下蓝湛，还能拖这多玩几天，便道：“比如......死人啦，闹鬼啦，起尸啦，说来听听。”
小二一听是要打听这些事情，也来了精神，说道：“要说这些异事......那也是有的。就是有些......嘿嘿，您二位想来也是修仙之人，跟我们这些凡尘俗子不一样，这些事说起来怕是有些不好听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