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我成了“恋爱砖家”

九岁那年，我成了“恋爱砖家”

        四十三年前的1975年，我九岁，在洪泽湖边一个生产队办的“五七”小学读三年级。“学校”是三间茅草房，土墙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饥饿的老鼠钻进钻出。我和童靴们饿着肚皮上课，学的是毛主席语录，穿的是破衣烂裳，脑袋里尽是瘦骨嶙峋的老鼠。

        我们坐在冰冷潮湿的茅屋里“念书”，老师趴在一副阴森恐怖的棺材上教书，屁股底下是哇凉哇凉的泥巴垒起来的凳子。因为条件有限，“学校”仅有一二三年级三个班，一年级18人，二年级6个人，三年级4个人。我上三年，其中女生3人，男生1人。三个年级混搭上课，一年级上课，二三年级自学；二年级上课，一三年级自学；三年级上课，一二年级自学。老师只挣公分，没有工资，农忙时就让我代替他教一二年级。我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上课，很有些人人模狗样。时间长了，我的语文竟然出奇地好，很是吸引了一屋的女童鞋。

      那时候的日子堪比黄连苦。苦到什么程度？野菜挖尽了挖草根，草根挖尽了吃树叶，槐树叶、榆树叶，甚至柳树叶都被用来填肚皮。我兄妹十个，我排行老九，前面的五个不是病死就是被饿死，剩下的一个个瘦成了一道闪电。我每天瘪着肚子上学，饿急了就灌一肚子水，两泡尿一撒肚子就空了。放学了，还得去挖猪菜，捡猪屎、牛屎、狗屎造肥挣公分，去捡柴禾生火。

      每天早晨天没亮，我和童靴们就结伴去捡猪屎、狗屎、牛屎。这捡屎颇有些学问，用中医说法叫望闻问切。望，就是观察何处有目标，发现后得立马飞奔过去，行动迟缓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闻，就是嗅觉要灵敏，一旦闻出臭哄哄的味道，就赶紧抢将过去；问，就是要从童靴口中套出“情报”，谁家的猪散养了，只要猪放出来偷吃生产队的庄稼，那里就一定会有情况；切，就是几个童靴同时抢到一个目标，这时候就采取将屎一分几份，算是公平交易。

        很难想象那样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对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又是怎样的挑战！在我的印象中，即使三天没饭吃，我们也是快乐的。我们会看一碧如洗的蓝天，蓝天上棉花一样的白云；我们会看朝阳升起、夕阳西下时的半天霞光；我们会在开满野花的田野里追逐打闹，会唱着“我是公社的小社员小呀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呀……”，小脑袋里一直憧憬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社会主义小康生活，然后在妈妈的呼唤声里，走进袅袅炊烟的村子里。

      九岁的我，作为三年级唯一的男生，成了稀世珍宝，得到了三个女生，还有一二年级小师妹们的特别关照。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寒冷，结冰的河面可以骑车，因此我的手经常会在那个季节栋伤化脓感染，露出白花花的骨头。那个叫海霞的童靴就从开诊所的家里拿来冻疮药给我，让我幼小的心灵时刻感受着温暖。有月亮的晚上，我常常看着满天的星斗和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星发呆，想象着和海霞过家家时该是多么快乐与幸福。

        三年级快要结束的时候，我陆续收到了不少“情书”，表达的方式五花八门。有的写在准备如厕的草纸上，有的画在作业本上，还有的直接写在手心里。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海霞的女同学，她给我的“情书”简短明了:“等上四年级我们就结伴去找革命的队伍，如果你牺牲了，我一定照顾好我们的革命火种。”

        我为海霞的“革命豪情”所打动，好像回了一封信，是写在玫瑰牌香烟锡纸上的:“海霞同志:你的革命精神生生（深深）打动了我。我决定和你一道去寻找革命的队伍，我们一定誓死保护好我们的革命火种，海苦（枯）石烂，永不变心，水（谁）变心水（谁）是小狗！”

        当时江苏农村正放映一部叫《东海民兵》的电影，是敌特片，里面就有个叫海霞的女民兵。正是这个女民兵海霞，燃起了我的“爱情的火苗”。

        一晃四十三年过去了，我们都已年过半百，各自成家。当年的我早已为人夫，当年的海霞也早已为人母。但那封“情书”始终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一段“乡村爱情”连同田野里明明灭灭的野花芬芳着我的梦境，芬芳着我的人生。

九岁那年，我成了“恋爱砖家”

（未经作者许可，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