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匣的秘密

1.

他回忆着刚才的梦境，若有所思地来到院子里，扛起靠在土墙边的锄头，来到屋后山脚下的枣树下。

一阵微风吹过，树上密密麻麻米色的枣花似雪花纷纷飘落。他抬头仰望那湛蓝的天空，天空仿佛是一面一望无垠的蓝色宝镜，从辽远的苍穹照射着这人世间的悲欢。

他四顾无人，就在枣树旁边开始挖起来。他继续深挖，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滴到挖过的泥土里。他抬起右胳膊，擦了下额头上已滴到眼里那咸咸的汗水。

当他挖到大约一米深两尺见方的时候，只听“噹～”一下，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小心翼翼地从硬物周围继续深挖，这时，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出现了。（请参读上篇:落魄地主的一家 ）

他欣喜若狂，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除了偶尔听见母鸡“咯咯～咯咯～咯哒”，风吹树叶轻轻的沙沙声，门前小河淙淙的流水声，塆里人烟稀少。

他跳进土坑，拂去铁皮箱上的泥土，依稀可见一行他不认识的繁体字。箱子上的长方体小铜锁，已生绿锈。

他脱下黑色外套，包住铁皮箱，箱子沉甸甸的。他伛偻着腰，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搬起窄长的铁皮箱，托着放在地面，然后双手撑着地面，跃出土坑。

他深邃的眼睛环视四周，抱起那铁皮箱，飞也似的，大踏步跨进院里，登上几级石阶，推门进堂屋。随后侧身关门，把箱子轻轻放在黑暗的卧室床下，然后走出门，随后落锁，下石阶。

他到屋后，将土坑填平，踏实，又从附近弄些树枝杂草，砖头瓦砾盖上。外人乍一看，此地无痕。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因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他抬头看了看那蓝如宝石的天空，一只麻雀从枝头飞过，落在新挖的泥土上，他看了一眼，放心地扛起锄头，慢悠悠的往回走着。

2.

那晚，他早早做了晚饭，吃完，收拾停当，八点多就插门，走进他那黑乎乎的卧室。

他拉亮灯泡，蹲下，从床底慢慢抱出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放在床头边黑色的旧木桌上，随手找块儿旧抹布擦净箱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仔细看那几个繁体字，那字体似曾相识。没有钥匙，生锈的铜锁如何打开呢？这箱子里当初父亲究竟放的是什么？

他盯着箱子，搜肠挂肚回忆起小时候，父亲把这铁皮箱视同宝物一样的珍藏；回忆起四清时，父亲连夜在屋后枣树旁挖坑深埋这个铁皮箱。他盯着箱子上那几个繁体字。突然，他心里电光忽闪!那是父亲常常翻阅的一本泛黄的旧体书，书上有这几个字；那是爷爷的碑文上，也有这几个字!

他思考着，将铁皮箱又小心翼翼地放进床下。

3.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起床做饭，很快吃完，锁门，扛起锄头，拿上镰刀，往猴子寨走去。猴子寨是一座长满巨石的大山，石头的形状远看像一群小猴和一只老猴，故当地人叫那座山猴子寨，从前人们常去那山上采野果，砍柴。现在那里林木遮天，人迹罕至。

空山鸟鸣悠，却无人语响。

山里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清香，树叶的清香。山鸟在林间自由地飞翔，婉转悠扬的歌声，清脆悦耳，此起彼伏。

他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闭上眼也能如数家珍。如今山乡的人越来越少，自从女儿嫁到县城，老婆帮女儿看孩子，他已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孤独生活。

一只小松鼠爬到一棵松树上，转眼无影无踪。山里雾气氤氲，草上的露珠打湿了他的裤脚，和他那双有些毛边儿的军绿旧球鞋。

穿过山泉，原来的小路，野草丛生。他终于来到猴子寨，攀上那座似猴子的巨石，极目远眺，连绵不断的远山在飘渺的白雾中若隐若现。他蹲下慢慢跳下猴子石，再往前走，终于到了祖辈和父亲的坟前。

爷爷的坟头已芳草连连，坟前两棵古柏已参天蔽日。那块儿在文革时被砸断的石碑，半块儿矗立在坟前，半块儿倒在地上，已生满绿苔。不远处是父亲母亲的坟，坟的周围长满野花杂草。

他伫立了一刻，清晨的山林，在这五月有些微凉。他拿起镰刀砍去爷爷坟旁的杂草。

他使劲儿搬起爷爷那块儿断石碑，那石碑因年代久远，已长入泥土。他拿起锄头使劲儿撬起断碑。忽然，他看见一条青蛇蜿蜒着钻入石碑下的小石洞里，转眼不见了。他以为眼花了，低头仔细看，那个小石洞还在，青蛇呢？

他搬起断碑，随手揪了树叶，擦去青苔，断碑上显出一半儿繁体字。他擦去竖着的半截断碑上的青苔，另一半儿繁体字依稀可见。他脑海中对比着那个铁皮箱上的字，字体完全相同。

他呆呆地立着，在这白雾弥漫的寂静山林，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儿，一座雕梁画栋的庭院。看见那白发皓首慈祥的爷爷，看见他躺在摇椅上，戴着小圆眼镜，穿着绫罗绸缎，手捧竖版古体书，正在摇头晃脑“之乎者也。”

“爷爷，这几个字是什么呀？”小男孩儿童稚的声音指着其中几个字。

“虚室生白，吉祥止也!”爷爷摇头晃脑地念着，“那是什么意思啊？爷爷。”“虚静的心神才会产生道，而吉祥才会真正降临。”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久远的记忆，距今已有五十年。五十年的岁月，物是人非；五十年的岁月，白驹过隙；五十年的岁月，沧海桑田。

“爷爷呀，你能告诉我那个箱子的秘密吗？”他站在山谷，似乎在问爷爷，也似乎在问苍茫群山。

天空忽然下起雨来，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一声炸雷响彻山谷!他不敢久留，急匆匆的向猴子石下走去。

猴子石下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山里人遮风挡雨。一会儿，雨止，云开雾散，初升的太阳从丛林缝隙照射下来，照在挂满雨滴的枝叶间，折射出点点金光。一道彩虹从天际升起!他下山回家。

4.

那天晚上，他心里似乎明朗了许多。他又从床底搬出那个铁皮箱，上面的字跟爷爷碑上的字一模一样:虚室生白，吉祥止也。他终于想起了这几个字，也终于明白了它的深意。

他用小钢锯试图打开生锈的铜锁，但收效甚微。他用半晚的时间，坚持不懈的锯着，他用几个晚上继续锯着，铜锁终于断开!他打开那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尽管灯光昏黄暗淡，但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是一个依旧崭新的紫檀木长方形小书匣，大约有一尺半长，三寸高，半尺宽。

在这幽暗的夜晚，它散发着微微的芳香。在灯光下，它美丽的纹理依稀可见，散发出古典的雅致与精巧。古人真是匠心独具，技艺精湛!

在小书匣的上下盖之间，镶嵌着两个半圆形的铜片，铜片上下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中间的铜环上，挂着一把精巧的长方体铜锁。

这个铜锁已生绿锈，它的钥匙呢?夜已深沉，他已忙碌了几天，有些疲乏，他把书匣用布包上，轻轻抱起，弯腰放进床底深处。

他躺下就睡着了，他进入了梦乡。他梦见父亲，梦见父亲肥胖的身体向他走来。他跟父亲说话，父亲却没有回答。父亲领着他，来到爷爷的坟头，用手指指石碑下那个小石洞，看了看他，随后渐行渐远。他喊着父亲，父亲却不见了。

他被梦惊醒，拉亮灯，起身开门到外面方便。月已西斜，如梦似幻。他回屋一觉睡醒，天已大亮。

他起床洗漱，烧火做早饭。吃完，他锁上门，扛起锄头往猴子寨走去。太阳刚刚升起，路边小草上，一颗颗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散发出钻石一样的光芒。

他很快来到爷爷的墓碑下，他看见那个小石洞。他放下锄头，用手轻轻搬起生着潮湿绿苔的石块儿。

他不想用锄头惊醒睡梦中的爷爷，那是对先辈的不敬。他继续用手一块儿一块儿，往外搬着石头。

“爷爷，这个小石洞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你能指点给我吗？”他一边搬着石头，一边想着昨晚的梦。

他忽然看见石洞下面有一窝蛇蛋，一条青蛇正盘旋在蛇蛋上面。在蛇蛋的旁边有一个小方形的小紫檀木盒子，他小心地拿起那个盒子，又小心翼翼地把原来的石头一块儿一块儿搬回原处。他没有惊动那条青蛇。

他用树叶将那小盒子裹起来，夹在腋下，扛起锄头下山了。

他回到家，静静地等到夜晚，他插上门，拉亮灯，用小锯慢慢地锯开小盒子上的袖珍小铜锁。

他打开盖子，一把精致的长条形铜钥匙出现了!他想起昨晚的梦，想起父亲，想起那条青蛇。

他试图用那把钥匙打开铜锁，但是铜锁已生绿锈。他找来机油滴了几滴，又滴了几滴，他把小铜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下，锁开了!

他的心一阵狂跳!这小宝匣儿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当初父亲将它挖土深埋，才放心地离去?

他屏住呼吸，轻轻的打开那紫檀木的宝匣:一道金光在灯光下闪烁!那是一尊全身金黄实心的观音，她坐在莲花宝座上，手里拿着豆沙绿的玉瓶，玉瓶里插着一只翠绿的柳枝。在她的旁边，放着爷爷经常翻阅的那一本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