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
我慢悠悠的在森林里踱步,松针在地上垒起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踩上去十分舒适。时不时有松塔从树上掉下,而我则看也不屑看一眼——都是被松鼠啃光了的货色,那些机灵的小家伙可不会给我留什么好东西。
虽然我也挺饿就是了。
森林有着远超城市或者乡村的舒适,美丽又可爱,而人类的聚集地无论何时闻起来都是臭烘烘的。我从乡下第二次跑出来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不过自从踩到落叶下面的蝮蛇以后,我就开始学着谨小慎微了。幸运的是为了捕猎那家伙把毒液用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可就没有在这和你侃侃而谈的机会了。那之后,每当遇到什么好事,我都会特别的注意脚下——没了毒液的蛇,可未必有第二只。
作为一只曾经的家养犬,我深谙怎样向人示好去得到食物,不过我对此兴趣不大。我的第一任主人曾隐约间透露出我的身世——一只狼和一只什么杂七杂八的狗。我从那时起就有了一种傲然犬群的意识。自然,我不会以狼自居,但是活的完完全全像条狗也不合适,于是我挣开了链子,兴奋的冲向了森林。在森林里狂吠了三天以后垂下耳朵乖乖的和一个樵夫回了家。认怂有时候是很重要的,年轻人。
等我慢慢熟悉了半放养的生活,学会了打猎的技巧以后,我就毅然离开了那件农舍——其实是我太讨厌那家农户的小儿子了。他特别喜欢揪我耳朵和尾巴上的毛,搞得我每天痛不欲生,更要命的是那个樵夫还天天让我陪他玩。不然的话,我也许还会多呆上几天。学会基本的生存本领,我可就不必受那份罪了。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怀念那个小孩,他不揪我毛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我在森林里过着无拘无束,也很无聊的生活。狗我不喜欢,狼我不合群。我一直自己在森林里溜溜达达的没事干。只要不侵犯别的大型猛兽的领地,一般不会有动物来惹我这样看上去很凶猛的肉食者的。尽管我在森林里以浆果为生,但是看不见这一点的鸟儿们还是不待见我,不肯和我接触——我想她们是对的,真让我碰上,我肯定要开开荤的。
森林里偶尔也会遇见人类,我一直远远的望着。视情况我也会向漂亮的姑娘小姐们要点东西吃。我会每三天在坭坑里打滚然后到小河里冲一冲,我可不希望身上爬满跳蚤。不过除了野猪,一般其他动物都会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周围的狼群更是从此不和我碰面了——好吧,我想当个别人眼里的傻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冬天是最难熬的时候,尽管秋天食物差不多管够,但是我可没有熊那样长膘熬一个冬天的能力。我倒是曾经试图和熊在一个树洞里挤一挤…额,结果我就不说了,你能猜到的。
这附近的浆果吃的差不多了,我现在,正准备到另一个地区。狼群并不是很在意我,所以我的安全也算有保障。
“呜?”
黄昏时刻,我却在森林里见到了人类。穿着白色衬衣,一头白金色短发的人类女孩。她整个人就像自己绸缎做的衣服一样,光洁又柔顺。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漫无目的的眺望天空。
这可不好。黑森林里的怪物很多的,夜里的黑森林会有数不清的公主王子和野兽坏人在开party……总之,留这么个小女孩在这是非常危险的。
“这可不是好姑娘该呆的地方。孩子,你该回家了。”
我的声音低沉又雄厚,估计会吓这个小女孩一跳吧。不过无论是认为我是什么精灵还是魔鬼,总之小孩子不会和我这种家伙待在一起太久的,这是经验之谈。
至于我为什么会说话,我建议你去问问我的双亲,也许我的一半血统来自于刻耳柏洛斯呢。不过如果你下了地狱还能回来,那麻烦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她低下头,这时才看我一眼。她纯净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漂亮,但却像是一潭死水:
“他们说我是女巫。爸爸让我跑出来。我不知道该去哪。”
农户和贵族都信上帝,这也是我讨厌他们的原因。会说话的狗百分百会被认为是恶魔的信使。尽管我也不会对他们说话,但我觉得憋着很不爽——我认为这是天性自由一种表现。
“你是女巫吗?”
半晌,她有些犹疑的点点头。
犹豫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真是女巫,她大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也就不用我管了。不是的话,那我也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什么,我?你指望一条狗干什么?人都做不到的事,狗又能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人要是什么都能做到,也就不需要养狗了。
我想要安抚她两句,但是她指尖撮起的火苗让我生生闭上了嘴。
“他们没见过这个。”女孩的话很轻很轻,风吹动她的衣摆,白金色的头发随风舞动。这瘦弱纤细的女孩明明坐在地上,却让我有一种她马上要坠落云端的错觉。
“他们说我是白发的怪胎,他们说这是魔鬼的标记。”她目光飘荡在远方,语气异常的平淡,但却让我莫名悲哀,“明明我觉得这头发还挺好看的。”
“是啊。”我坐到她旁边,舔了舔她的手。
“他们才不在乎好不好看,我不和他们一样,他们就不喜欢我。”她顺势摸了摸我的头,“不过爸爸也很苦恼,这样也好。”
“你不生气吗?”
她似乎有点开心,终于微笑了起来。
“没必要啦,和一群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生气……你说的对,我该走了小狗狗。”
“你要怎么活呢?”
我有些担心她,但她是笑着摇摇头:
“没问题的,我可是女巫啊。”
“嗯……”
她走了。
我想,也许早点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离开他们才是合适的吧,但她很明显又依依不舍。我不能奢求人能做出和狗一样的理性判断,毕竟我无牵无挂的。
我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但渐渐的,一股焦糊味充斥了我的鼻腔,我本能的有些了些食欲,但也意识到了问题。于是我挤开草丛,跑到了村子里。除了一间屋子外,村子被烧得不成样子。那间屋子看上去很完好,但我在门口,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类似的烤肉味——和其他房子的味道一样。
不知为何,我有点倒胃口了。
在那之后的几年间,我对年纪小的女孩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有时候路过女巫的火刑架,我都有种看几眼的冲动。我到底希不希望看见她,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究竟是否是天生怪胎,谁也无从知晓。她也许很危险,也许像我见到的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不过我确实希望再见到她,对我这无趣的一生而言,她着实是有趣至极的家伙。至于她的罪行,那就不是一只狗该界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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