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年味丨蒸糕

儿时年味丨蒸糕

白汽蒸腾着往上，蒸笼四周的糕粉，颜色渐渐变深，香味弥散开来。母亲仔细端详着糕面，看着它一寸一寸 往中间蠕动着颜色。一家人围在大土灶的旁边，笑意在脸上慢慢展开，却缄着口，只让时光在氤氲烟气中流淌。

二哥继续卖力地烧火，我踩在木凳上张望着蒸笼，心里叫着：快点熟快点熟！母亲一声令下：好啦！候在旁边的父亲与大哥，一人端起蒸笼一边，急急地跑到平铺的门板前，蒸笼口往下往门上一按，只听见“咚”的一声，圆圆的一枕糕就跳了出来，香味就更加弥散开来。

大人们忙着往锅里添水，在蒸笼里装粉，把蒸笼端上锅。而我却围着第一枕糕转，盼它早点冷下来。大哥看我那谗样，切下一块递给我，当热腾腾香喷喷的糕吃到嘴里的时候，那种满足感是从心里滋长出来，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地咂了一下舌头。

每当过年，这样的场景就会在我脑海里盘旋。与蒸糕有关的一个个片断不停地从记忆中跑出来。

年前几天，大人们就忙着蒸糕前的准备。蒸笼被请了出来，它是主角，一年出场一次，平时就呆在我家的阁楼上。蒸笼一般是祖上传下来的，同族的几家都有份，事先商量好了每家的蒸糕顺序，第一家蒸的就把蒸笼仔细洗干净了待用。

先是父亲去碾了米，母亲根据枕数按比例把梗米和糯米称好，然后淘米。淘米要去河边水桥，母亲两手提着装米的淘米筐，步履轻快地往水桥赶。遇上邻居也在淘米，开心地打个招呼，相互之间说些关于过年的话题。而孩子们喜欢跟在大人的后面一次次地来回跑，大人们称我们“跟水桥”，跑来跑去地半天工夫就很快过去了。过年的气氛，就弥散在兴高采烈奔跑的孩子们的脚步声中，并在忙忙碌碌的女主人的身影里浓重起来。

事先母亲已经把蒸糕用得到的工具洗刷干净晒干了。淘好的米装入大箩筐里，涨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去轧糕粉了，这是父亲或者大哥的任务，我当然还是跟屁虫。最早的时候是父亲摇了小船去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排灌站加上轧米厂，生意挺忙，都是轧糕粉的。把箩筐放在后面排了队，我就和小伙伴们到处乱逛。前面有座窄窄的小桥，下面是急急的水流。一开始我是不敢过桥的，等我敢走过去时，也就不再跟着父亲去轧粉了。

各种准备工作有序进行。很大的扁筐支了起来，那是用来放糕粉了，洗干净的门板也支了起来，那是用来放蒸好的糕的。大灶头后面码上了一段段的树棍，烧起来火旺一些。母亲起个大早括镬子，把铁锅后面的锅锈铲掉，这样传热快些。

母亲把一大包一大包的红糖拿了出来，那时候买东西都要凭票的，买这些红糖大概要用去全家半年的糖票。为了买到乌黑的红糖，父亲常常会跑到二十几里以外的邻省小镇上。

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抄糕粉。抄糕粉是很有讲究的，直接影响到糕的质量。父亲把糕粉倒入大大的扁筐里，堆得象座山。二哥早就烧开了一大锅水，母亲烊好一脸盆糖水，红得发黑，发出诱人的香。忍不住用手指沾了糖水放嘴里吸吮，这时候小哥不忘攻击我，说我是小谗虫。我就跑到灶后跟小哥捣乱，并且缠着他要他给我煨红薯。

这当口父亲已经在糕粉山顶上挖了个坑，等糖水冷了后，就把糖水倒入坑里。大哥赶紧用铲子不断地把旁边的糕粉铲上去，挡住溢出来的糖水。这时候我就趴在扁筐边上看。等糕粉抄得均匀了，接着擦糕粉，用手反复搓，然后用筛子筛过。接下去就正式装粉蒸糕了。

蒸糕要一直蒸到半夜。厨房里早已经是雾气萦绕，淡淡的灯光被雾气包围着，满屋子的香味往外跑。一家人忙碌着，脸上洋溢着笑容，过年的气氛是越来越浓，那份家的温馨也越来越浓。

蒸笼被下一家接了去，最后一家蒸好后，把蒸笼洗干净抹好油放到阁楼上，等来年再用。

渐渐地，来年蒸糕的人家在一家家减少。终于，蒸笼已不再被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