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小花园

我喜欢看开花的树。也喜欢看树开的花。

虽然一直都喜欢，但是那些树我常常是叫不上名儿的。自然，那些树开的花，无论多么美，有的，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儿。

细细想来，一楼老太太窗前的这棵树，这棵年年开花的树，我是看着它长大的。

刚搬进这个单元楼的时候，小树还不及一楼的窗户高。

能注意到那么矮小不起眼的它，是因为一楼老太太（那时她还不算太老）把窗户下的一小片地，收拾得像个小花园。

小区物业不允许居民在公共用地上随意种植。老太太就在这一小片空地里摆了好几架盆花，围成一个圈，仿佛一个小花园，那棵小树正好被围在中间。

就是打那时候起，老太太和小花园的四季画卷，犹如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每天都在我上班、下班，路过时播放。

春天到了，当我看到老太太拉着一“车”花盆出了单元门，我就知道天气再也不会多么冷了。

小拉拉车用一根绳牵着，绕过楼前的小路，到窗户下。老太太停下车，四处看看，像在估摸着如何摆放。过一会儿，她将花一盆盆搬下来，再一盆盆摆在架子上。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在小花园里，她都是正在笑眯眯地干着活，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不累。

春天就这样妥妥儿的开始了。

夏天的早晨或太阳不那么毒辣的下午，老太太也会在小花园里，浇水或者拾掇拾掇。小花园什么时候看着都很齐整，花盆里的枯枝败叶只是偶尔才能看到。有时候，她不干什么活，就站在小花园里，看看那些花，摸摸那棵树。

小树长大了。记不清从哪年开始，每到四月份，那棵树就开花。花期很长，仿佛整个夏天都在花开花落。那些花像茶花，也像蔷薇，粉红粉红的，开得繁盛时，看上去满树都是花。

无论是谁，路过这棵树都要停下来看一会。有时候路过时，还能听到看花的人在树下喃喃细语。目睹花开满树的盛况，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秋天到了，当小花园里的菊花慢慢稀落了，老太太又开始慢慢往家里搬花盆了。这一季的小花园演出也就到此结束了，下一季的节目将在明年春天的某日开播。

整个冬天里，那棵树就显得特别突兀。因为花都不见了，只有它立在那里，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棵树生而高贵，即使落光了叶子，枝桠上结满霜或铺满落雪，看上去依然像衣着华美的样子。它的树冠很大很舒展，落叶后自有另一种美丽。就如一个骨骼清奇的北方女子，正当华年，穿什么都好看，盛装时华美，布衣时清秀。

不知不觉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老太太渐渐成了十足的老太太，腰弯了，步子慢了，头发剪短了也完全白了，即使夏天也不再是每天都能看到她了。

只是最近才突然发觉，竟然很长时间没再见到老太太了！

仔细看看小花园，竟然也是很久无人照料的样子。有的花盆已成空盆，花早就干死了。有的花还活着，有大树为它遮挡烈日。

大树依然还是那么美丽，到八月了，已过了花期最盛时，不过枝叶间还是开着星星落落的花。此刻看去，它更像个虽至暮年，依然美丽的女人。

树一直都在。花园已荒了多时。物业上也没有人收起那些架子，那些花盆。

也许，我们都以为，某一天，最迟到明年春天，她又会牵着那辆小拉拉车，运送她的那些花儿来到小花园，继续新一季的花开花落。

老太太的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