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陆零年代。十来岁到城市不怕那太阳晒，努力在柒零年代。发现那城市里朋友们不用去灌溉，花自然会开……”刘德华的《笨小孩》曾经风靡一时，想是歌曲有打动人心的东西，比如“三十岁到头来不算好也不坏”、“最无奈他自己总是会慢人家一拍”之类的感慨，大约很多人都这样发过，在心底深处，都觉得自己是个笨小孩。
《连城决》中的狄云算是个彻彻底底的笨小孩，不光他自己这么觉得，书中人也么觉得，甚至读者也有这种感觉。故事开头，他忠厚老实，土里土气，莽莽撞撞，来到城里以后，不懂得迂回宛转，也不懂与人相处的技巧，更看不清世人的好坏，一言不和只知道拳脚上，结果是技不如人反而被打的鼻青脸肿。通篇的故事中，他是那个被蒙蔽的，被欺骗的，被利用的，被鄙视的……那怕最后学成了绝世的武功，依旧救不下心爱的人，也理解不了这么险恶的世界，只能远远的逃开。狄云的心路历程，与很多来到陌生城市独自打拼的青年，何其相似？简直就是一部笨小孩的奋斗史。
狄云的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或者说是命运对他的虐待过分到了极点。他被砍掉了手指；他承受不白之冤被关进监狱；他被穿了琵琶骨武功尽废；他钟爱的师妹成为他人妇；他只因为穿错了一身衣裳又被误认为是淫僧，人人喊打；他的师妹死了，大哥丁典死了，师傅不真心待他，也死了，他成了孑然一身……他只是湘西乡下一个普通的黑脸少年，只想着打柴种菜，和师妹耕田织布，过普通而宁静的日子，然而命运多舛，这个简单的梦想成了永远不能实现的空想。
经受种种磨难之后，被摧残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他有时候会自艾自怨，有时候又自暴自弃，甚至如惊弓之鸟，时时的错会了别人的意，特别的自卑和过分敏感。他的这种个性有些与杨过相似，有些与张无忌相似，甚至令孤冲身上也有某些这种气质。之所以相同，我想，除了他们都是孤儿，可能就是都经历了苦难，这些性格大约就是苦难的印记。我们经常说能从气质看出一个人的经历，看到的应该就是这种印记。所以，狄云那怕已经身负绝世武功，也不会想着逍遥江湖，行侠仗义，而是退隐到大雪山之中。恐怕直到老死，在他心里，他都有抹不去的自卑感，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适合在城市生活的笨小孩。
狄云是个粗鲁汉子，但是有时候感情敏感细腻的如同柔弱女子，他不时会感觉到别人在伤害他，那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比如遇见宝象之时仓皇出逃，其时宝象根本没有认出他；再比如，他明明看到自己伤口是用女人衣裳包扎的，却仍然不相信是戚芳所为；还有他在与水笙相处时的过分的自尊，都有这种脆弱的敏感在里面。他认定没有人瞧得起他，也认定戚芳是辜负了他，所以，那怕事实就摆在那里，他也看不清。便如同他穿了血刀门僧人的衣服，人们就认为他是血刀门的僧人，他对穿了一身花哨的世界，也成见极深。哪怕是面对丁典与凌霜华的倾心相恋，他也会怀疑凌霜华感情的纯洁性。丁典说，兄弟，你为女子所负，以致于对天下女子都不相信。其实不光在对待感情上，在对待其他事情上也是一样，不光狄云如此，丁典不也如此？因为受过欺骗，所以一直认为狄云是凌退思派来的卧底，一直到最后狄云自尽，他才相信。先入为主，即成的观念很难改变，人人都一样。
心总是很脆弱的，受过一次欺骗伤害，就变得特别敏感，满世界看到的都是伤害。世界是你的心在眼前的投影，你只看到了你想的，忽略了你没有想到的。在狄云的眼中，世界分外的丑恶，《连城决》如同群魔乱舞，虽然它确实黑暗，但是因为从狄云的视角，变得更加面目可憎。在这样一个满是恶意的世界中，举步维艰，也只能逃离。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狄云更感觉到了自己的智慧不足以抵挡蜂涌而来的欺骗和伤害，只想蜷缩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中。
狄云的遭遇虽然奇特，但是狄云的心理却并不陌生。世界虽不相同，扑面而来都是恶意的感觉，却极其相似。在这个不能被理解的世界中，似乎每一个人都聪明，只有自己笨的出奇，处处被人嘲笑戏弄；每个人理所当然的奔向名利欲望，只有自己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他们在追逐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倏忽远去，心爱的姑娘总是嫁给了别人，我爱若珠宝而不得，别人弃之如敝履她却不悔；运气总是那样的坏，无缘无故就遭遇横祸，被冤枉，被损害；每个人的眼中都含着鄙视与不屑，他们觉得你是异类，你自己也这么觉得；在大千世界中，没有安全感，只想找一片安宁的净士，与世隔绝……狄云，你不孤独，其实我们都是辛苦生活着的笨小孩。
虽然经受了苦难，但是最后狄云像歌中唱的“往著胸口拍一拍勇敢站起来”，他对很多的伤害都看淡了，所以能够安然的度过余生。拥有绝世的武功，再不会被任意欺辱；拥有了真心的爱人，相伴相随，这也算是自助者天助吧。刘德华说“老天爱笨小孩”，老天爱不爱，不知道，说不清，但是金庸是爱“笨小孩”的，因为狄云的结局，真的不算坏。狄云找到的那一方净士，岂是谁想找，就能找得着的？那是一个比宝藏更不确定的所在啊。
文：莠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