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冰焱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说他比我聪明十倍还算是抬高了我自己。无论是头脑，还是相貌，他真是像极了我那个事业有成的老爸，我甚至觉得只要假以时日，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此我只能深深地哀叹一声。不是怪自己技不如人，而是我发现冰焱这小子没有珍惜他的天分。他是我老爸口口声声宣称的败家子。

他极度不爱学习。我来到这里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而已，过了这个学期便升为初中了。学习，如果只是以试卷上那两个阿拉伯数字做依据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副业，不值一提。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二妈倾尽全力为了他的学习，也只是徒劳。

他抽烟。十一岁的孩子叼着一根红塔山，实在是不成样子。以往他很少在家里抽。有一次躲在房子外面偷偷摸摸抽烟的他还是被老爸发现了。老爸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般暴跳如雷，只是轻蔑地瞥了瞥一旁木然的冰焱，就转身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句冰冷的“真是无可救药了，败家子一个”。

最终，老爸的话没有让冰焱丢掉手中的香烟。以后他越来越大胆，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家里吞云吐雾。二妈管不了他，老爸也置若罔闻。他的行为表现倒真是像一个败家子了！

他喜欢追女孩。一个拥有诱人面貌的富家少爷，通常都是拈花惹草的种，冰焱似乎又一次完美地验证了这个真理。他在三年级时就有了所谓意义上的第一个女朋友，这两年来已经有了几个女孩被他骗得团团转。我问他，年纪轻轻的你是不是情圣投胎转世？他浅浅一笑，说，不，我是情圣的师傅。

他打架斗殴也是好手。他结交了一大堆朋友，日日吃喝，潇洒快活。老爸深恶痛绝地斥责他们为狐朋狗友。

冰焱每日就是和老爸眼中的那些狐朋狗友呆在一起，飘忽在外，几乎都不呆在家里，老爸说他无所事事，二妈则是不停地叮嘱他要在外面多吃点，多花钱。除此之外，再不能对他有何种办法了。

家庭坏境的重要不言而喻。或许正是因为少了一个温暖的家庭，冰焱才成为了老爸口中的败家子，老师眼中的坏学生。

如果老爸温和一点，如果二妈稍减溺爱，或许冰焱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有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冰焱小时候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学习也特别好，得到的的奖状都贴满了他小小的房间。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他慢慢走向了另一条生命轨迹。

这其中的原因，也许……

也许，老爸一生中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亲手葬送了一个好儿子。

老爸和二妈的关系并不好。他们更像同事关系，而不像恩爱的夫妻。

老爸很少回家，经常出差。当时还有人风传老爸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所以不肯回家。更有甚者，隔壁家的一个小男孩曾私下对我说，在我家工作的李阿姨是一个骚货，与老爸也有一腿。二妈则几乎天天呆在家里。就算是老爸待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也都是板着一副脸孔，话也不都说，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海大仇似的。

但是他们有一座共同居住的漂亮的房子，有一个聪明秀气的儿子，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夫妻。

像我老爸和二妈一样，很多夫妻生活在一起不需要爱情维系。比如在古代双方可能连面都没见过，仅凭媒妁之言就男婚女嫁。王麻子也好，顾大嫂也罢，两人举案齐眉，相守一生。没有爱情，也不需要爱情。他们大多数都能够携手度过一辈子的时光。维系他们婚姻的是传统，是无数前人验证过的生生不息的真谛。

亦有不少夫妻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白头到老的誓言，有的只是茶米油盐的生活。他们在一起只是要生活下去。他们明白，身旁的老伴能够在自己跌倒时扶自己一把，自己年老时有一个伴。

他们还有共同的骨肉。在中国的传统里，无论你是否承认，血缘的因素在夫妻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在许多人心中，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年老被子女抛弃，而是老来丧子。老实说吧，他们宁愿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背负不孝之名的混蛋，也不愿他做一个为国殉身的大英雄。

当然，维系夫妻婚姻的还有物质，财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