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宝玉回至房中，与袭人商议晚间如何吃酒取乐。只说不要拘泥，怎么便宜怎么来。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芳官、碧痕：春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共是三两二钱银子”，已交给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让平儿弄一坛绍兴好酒，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
宝玉听了，喜不自胜。忙说“关院门罢”。袭人说尚早，省得外人疑惑。
掌灯时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过来巡查。特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袭人客气倒茶，不免进来坐了一会，关照关照。晴雯等心烦他啰嗦，嘴上又不好说。只等他们快点离开。
等林之孝家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袭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园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抬来。
宝玉道，这一安席就要到五更天了，我最烦怕那些俗套。众人都说，“依你。”于是，上坐前，大家先忙着卸妆宽衣。
一时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䰖儿，身上皆是紧身短袄。
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驼绒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粗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
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菜碟大，面里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
宝玉说行令玩罢，麝月便说拿骰子抢红。宝玉说不如占花名儿好，这个正合晴雯心怀。这时春燕说，不如悄悄的把宝姑娘林姑娘也请来。宝玉赞同，说把三姑娘也叫来，他是吃酒的，来了更热闹。随着派人分头去请，一时请了来的还有，李纨，宝琴，袭人还把香菱也拉了来。这样，加宝玉总共有十五个人。
说笑着，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试着摇了一摇。又取了骰子来，盛在盒里先摇了个六点，数至宝钗，宝钗笑着先抓签。将筒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签上画着一枝牡丹，题着“艳冠群芳”，下面镌有小字一句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
宝钗便让芳官唱一支曲，芳官唱了一支《赏花时》“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这边宝玉只拿着那签，口内念叨着任是无情也动人。
接着掷点到探春，探春抽到先自一看，便掷在地下，红了脸，说不是女孩儿行的令。袭人等急忙拾起来一看，上面画着一枝杏花，写着“瑶池仙品”，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
下面是李纨抽签，抽着的上面画着一枝老梅，写着“霜晓寒姿”，也有一句旧诗：竹篱茅舍自甘心。
湘云抽的是，签上画着一枝海棠，题“香梦沉酣”，诗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上下两家正好是黛玉宝玉。宝玉先饮了半杯，偷偷递与芳官，芳官端起来一仰脖喝了。黛玉悄悄的，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
下面抽签的是麝月，上画一枝荼䕷花，题“韶华胜极”，诗是：开到荼䕷花事了。
香菱掣了一根并蒂花，题“联春绕瑞”，旧诗道是：连理枝头花正开。
点数至黛玉，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上画着一枝芙蓉花，题“风露清愁”，旧诗是：莫怨东风当自嗟。
袭人抽的是一枝桃花，题“武陵别景”，那一面旧诗写道，桃红又是一年春。
这时，薛姨妈打发人来接黛玉。说是二更以后，宝玉犹不信，拿表一瞧，果然子初一刻十分了。待宝钗他们走了后，大家复又行起令来，直玩到四更时分，方收拾盥漱睡觉。
看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胡乱的竟与宝玉睡在一个榻上。
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醒来天已早明。各各忙忙起来梳洗整理。
宝玉笑着说要还席。平儿也说做东，要请昨日在席的人。
宝玉梳洗好了正吃茶，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晴雯急忙拿来，递与宝玉一看，原来是一张粉红笺子，上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忙问是谁接了来的？四儿跑进来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只打发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喝的就忘了。”
宝玉就准备写回帖。一时想不出与之对应的合适字样。因想着去问黛玉。袖了帖儿，刚过沁芳亭，迎面碰到岫烟颤颤巍巍的走来。一问，岫烟正要去找妙玉，听岫烟说他与妙玉以前作过邻居。他在蟠香寺修炼时，我家原寒素，就赁了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我和他既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后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又投到这里来。
宝玉听了后，不禁感慨。经岫烟指教，得了回帖的对策。转回房中写帖道，“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亲自拿了到栊翠庵，隔着门缝投了进去。
这边平儿还席，因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平儿采了一枝芍药，大家约二十来人传花来玩。
正玩间，忽见东府中有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殡天了。把众人唬了一大跳。
经太医看视，原来贾敬素日导气之术虚诞，更至参星礼斗，服灵砂等，妄作虚为，过于劳神费力，致伤了性命。如今虽死，腹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断定是因玄教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因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没个着己的男子，未免忙了。尤氏无别的办法，先将贾敬修炼的铁槛寺内的道士锁了，等候处置。一面命人飞马报信。掐指算来，贾珍等回来也得半月工夫。目今天气炎热，那里等得了。尤氏遂自行主持，择日入殓，三日后开丧破孝，并做起道场来。
尤氏因忙后事，便请来他继母尤老娘来宁府看家。尤老娘身边有两个未出嫁的小女，一并带来。即尤氏姐妹。
贾珍等得信，一边回来奔丧，一边与尤氏姐妹厮混苟且。此等故事下回主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