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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何小姐站在厅里，她弯着腰，脸上由于生气，而显得通红，像刚被她在厅里扯掉的灯笼。她用尽了力气，一把拽住男朋友浅蓝色的衣领，她说：“周，我们都一起六年了，不如我们结婚吧。”周缓缓松开她的手，他躲开她的眼光，如避开刺眼的远光灯。他走到沙发，点燃了烟，不作回答。
烟雾在他苦愁的脸缠绕，犹如何小姐的逼婚。
“我和你说过了，”他微蹙着眉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还没有条件结婚。”
我也说过，我不需要隆重的婚礼，我只想结婚和你在一起。
她说这话时，脸上扭曲，积压的情绪在喉咙间，似乎要将长久以来的委屈发泄出来。
何小姐和周先生在一起确实有六年了。他们在大三就在一起。毕业后，他们没有同在一个城市工作。后来，她为了他，放弃升迁的机会，来到他的城市，从头来过。她不后悔做这个决定。她知道，周先生值得她这样做。
可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和她结婚。她多次提过结婚的话题，一一被他敷衍过去。他的理由很简单，没有任何经济基础来支持婚礼。
何小姐最终没有哭出来。她瘫坐在地上，像含羞草垂下了头。刺眼的远光灯熄灭了，变成空洞的黑暗。
“你真的不能和我结婚？”何小姐还是从口中吐出这个问题，“你是不爱我了吗？”
周先生没有妥协，依然对她说：“你不要再逼我了。”
得到周先生的回答，何小姐缓慢站起来，看了周先生一眼，从他眼里看出了坚定，她也明白了，转身跑了出来，剩下周先生和他手上的一支烟。
和往常一样，周先生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这是她常用的伎俩，不用一个小时，她就出现在家门口了。
周先生决定去洗澡。近些天的加班让他喘不过气来，加上何小姐的无理逼婚，他已经比庄稼的一头牛还要累。他需要洗澡让自己放松片刻。
他洗完澡，径直走向沙发，开了一罐啤酒，玩着手机。没多久他竟然睡着了。当他醒来，他打开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六分了。也就是说，过了三个小时，何小姐还没有回来。
起初，他也不在意，后来愈想觉得不放心，周先生给她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关机了。
“或许她手机没电了，”周先生自言自语，“别瞎想，没事的。”
得到自己的安慰，周先生的心情稍微平复了。
既然明天是周末，他给自己拿多一罐酒。这时候酒才是他的亲密爱人。酒咕噜咕噜溜进他的食道，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些。这时候微信发来信息，是何小姐的。他点进去微信看。三条语音都是五十八秒。他听了语音，脸色开始沉下去，仿佛被清晨的雾气吃了。
空气凝固了，他脑袋一片空白。
忽然一个电话把他拉到冰冷冷的现实。
“你是我的小啊小苹果，怎么爱你……”手机铃声响彻整个大厅。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重的通知。他担心的事变成了事实。警察冷冰冰和他说何小姐死了。他挂掉手机，像一尊雕塑，坐在沙发说不出话。
2
又一次被拒绝，何小姐一气之下跑了出去。“既然他不同意结婚，”何小姐一肚子气，“我没必要呆在那里。”何小姐在门口踌躇了五分钟，见他没有追上来，何小姐感到心灰意冷。她在想：“以为我很快就会回去，我才不呢，我让他心急一下。”
可是她不知道去哪里好，忽然她想到去找闺蜜晓婷。何小姐打电话约她出来，到一家她们经常去的咖啡店，她点了一杯斋啡。十分钟后，晓婷到了。她刚入座，何小姐拉着她的手，开始吐苦水，把前前后后的事拎出来讲。
“我要怎么办呢？”何小姐皱着眉，“我烦透了。”
看着满脸愁容，如干瘪的橘子的何小姐，晓婷呡了一口咖啡。“怎么说呢？”晓婷似乎也没办法，“男人大多数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他既不娶你，也不离开你，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他说是因为没有条件结婚。”
“都是借口，他不是恐婚，也不是因为没有条件，说不好听点，他就是不想娶你，听我说，远离他，他不值得你爱。”
晓婷最后那句话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印在她的心。她强忍着眼泪，不让它倾泻而出。她想不通，自己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不想和自己结婚。
“你没事吧，”晓婷拍了何小姐肩膀，“男人满街都是，不值得为他们伤心。”何小姐点头：“我没事，谢谢你，我先走了。”何小姐走到门口，眼睛如遭受一场大雨，湿成一片海洋。
墨黑的夜色掩盖不了这个城市的狂欢。到处都是娱乐场所，何小姐一个人在街上走，没有方向。她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当初为了他，来到陌生的城市。如今她看着城市，还是原来的陌生感。对周先生，何小姐一样陌生，触摸不到他的内心。
失去方向的何小姐走到一栋烂尾楼旁。烂尾楼像是荒废多时了。她仰着头看着它，忽然发现自己和它一样，被人废弃了。她体会到烂尾楼的感受。她像有一股力量牵扯着，她走向烂尾楼的楼梯口。这里没有灯光，没有喧闹，地上散落垃圾袋，一次性饭盒，还有些尿骚味，偶尔老鼠窸窸窣窣在窜走。换做平时，她早就落荒而逃，或者根本就不会踏入这些地方半步。但今天不同，她要上去做一件事。
待她走到楼顶，已气喘吁吁，膝盖因为黑夜看不到路，走上楼梯，导致摔倒印有灰尘。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她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就拿出手机给周先生发语音。
“……如果你不爱我了，那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拜拜了，你会后悔的。”何小姐发完了最后一条语音。她放下手机，俯瞰这个热闹的城市。她克服了恐高症，站在阳台边上，接着纵身而下，像没有翅膀的小鸟。城市依然喧嚣，她再也看不到了。
3
在冰冷的停尸间，周先生认出了何小姐的尸体。他跪在尸体旁，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警察告诉他，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已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周先生不忍心呆在停尸间，走了出去。他拿着笔，手在发抖，写下歪斜的姓名就离开了警察局。
门外灯光依然惊艳，路人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周先生宛若被孙悟空的金箍棒直捣内心，生命力逐渐在消散。他甚至不知道怎样回到家的。
在何小姐走的日子，周先生都是靠着酒精来度过。直到要给何小姐办身后事，他才放下酒。择了一个日子，周先生办好了身后事。之后周先生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公司的领导见他工作没了状态，也就批准了。还特地安慰他好好休息。
不上班的周先生，整天窝在家。一坐就是整天。事情过去了半个月，他还是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念叨不停：“如果不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也不会自杀了，我真是一个混蛋。”这段日子来，他活在自责的氛围里，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何小姐。
颓废的日子愈久，周先生就被自责的浪潮包围得越深。他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满脸胡子，头发变得油腻，烟蒂散漫一地。他已不是当初干净利落的周先生。他判若两人。
生前的何小姐没有改变周先生，倒是死后的她雕刻了另外一个周先生。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周先生似乎没有听到，他没有起身开门。“砰砰砰”声音比刚才大了。周先生叼着烟去开门，看到晓婷站在门口。
4
晓婷接到何小姐的电话就赶到了咖啡店。在电话里头，何小姐说她心情不好，叫晓婷去陪她。晓婷并不太想去，但听说这件事和周先生有关，她换掉睡衣就出发了。
到了咖啡店，何小姐滔滔不绝。晓婷一边听着何小姐的诉苦，心里边却有了一个打算。
“机会来了，”晓婷在心里想，“我应该劝她放弃周先生，周先生就会爱上我了。”晓婷抓住这个机会，就数落男人的不是，有多绝情就讲多绝情。
看到何小姐的脸色开始变化，晓婷深知她的话起了作用。晓婷在心里窃喜。她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晓婷的想象。何小姐竟然跳楼自杀了。还好警察没有查出什么，就结案了。得知何小姐自杀，晓婷内疚了一会儿，但是很快被想得到周先生的感情覆盖了。“反正她死了，”晓婷心里想，“管她呢，那就让我去爱周先生吧。”
虽然如此，但是晓婷出席何小姐的丧礼，看到相片上的何小姐，她心里一阵发麻。她不想在这里呆多一秒钟。
“周先生，我有点舒服，先走了。”晓婷对周先生说。
周先生看到脸色发青的晓婷，以为她受不了闺蜜去世的消息，就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
半个月后，晓婷想去找周先生。这段时间脑海除了我刚起死去的何小姐，余下的就是挂念周先生。她知道这段时间周先生需要人在身边。一个晚上，她决定去见周先生。出门之前，她好好打扮一番，穿上了一件低胸的淡蓝色裙子，以及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她喷上具有玫瑰香味的香水，就像身在一个花丛。镜子里她，因为喜悦，脸颊的胭脂快要掉下来了。她提着一个手提袋就出门了。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周先生家门口。进门之前，晓婷稍微整理衣服，就敲了门。
敲了一分钟，竟然没人应。晓婷以为周先生不在家，红润的脸逐渐变成铁锈色。刚要走，周先生开了门。晓婷看到不修边幅的周先生，一脸惊讶。她在心里嘀咕：“眼前的周先生和以往的形象扯不上关系。”
见到是晓婷，周先生稍微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他说：“是你，进来吧。”晓婷点了点头，随周先生进门。晓婷进了门，一下子后悔了。客厅堆满啤酒罐，外卖盒子，长短不一的烟蒂，没有留下一条可以给蚂蚁爬过的罅隙。她心生厌恶。她不知道是坐还是站着。此刻，她只想离开。
就在晓婷在纠结的时候，周先生赤着上身，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晓婷，“晓婷，我好寂寞，你愿意陪我吗？”虽然晓婷幻想无数次周先生和自己的拥抱，但像现在突如其来的，她除了努力挣扎，别无他法。她转过身一脚踢他要害。周先生像纸片一样倒在地上，捂着要害处嗷嗷大叫。晓婷整理凌乱的头发，她说：“去你的，就你这个鬼样子，我会爱你？神经病，照照镜，傻逼。”晓婷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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