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设全产共产主义成立的世界中，以一个“人”的角度拍摄的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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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r
第三卷 终
第二十三章 降落
“累死了——”辰峰关上门便歪躺在了曲尺形淡灰色的沙发上，他伸了个懒腰，好奇地望着同样瘫倒在沙发上的白翼，像是在看一只什么他不认识的新奇的动物一样。
客厅里奶白色的光亮着——白翼穿着一件相似奶白色的卫衣，舒适地融入了柔和的光里，只留下一头淡金色的柔发露出来，在奶白色的团中快乐地抖动着。那是他把头埋进了一只巨大的枕头中后的结果。自从他把这一只枕头买回来以后，每隔几天白翼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白皙的脸部在柔软的枕头上来回地蹭着，像是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处所将它安放。从中心沁透出因需要而急促吸入的气流声，又以类似笑的音节吐出来。终于应该是找到了一处最舒服的位置，有一个半肩宽奶白色的枕头被紧紧地抱住，传来了愉悦深呼吸的畅快——白翼抬起头来，半绺金发凌乱地垂落在额前，搭在了恰做支撑微长的睫毛上。枕头仍不舍地抱在胸前，一只手迅速地从中脱开，把头发撩回原处。他张开了嘴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尖尖的小虎牙从唇边亮出来，在奶白色的灯下微微有一些反光。
“又在和枕头争吵吗？”辰峰被白翼欢快的眼神盯得有些发窘，看向一边，镍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了上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仿佛身处一个奇异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有了欢悦的感受，纵此刻万籁俱静，他理应处在一片尴尬的海洋中，好吧，镍不合时宜又恰是妙处地叫唤了一声，寂静被打破了，白翼也放开了的确摸上去很舒服的枕头。镍从他的肩头飞出去，落到了为了安全而脱去了皮肤白翼银色的手臂中。他们玩得很开心啊——辰峰微笑着也想加入他们的游戏，结果发现自己的精力已几乎耗尽，他现在只想睡觉。
初夏，淡金色的阳光扑撒在白翼淡金色的发上，让它拥有了雏鸟绒羽般的空蒙。窗台上的薄荷规矩地生长着第六对十字排列的叶，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地颤动。阳光同样跳动在手中米白的书页间，使墨色瘦小的铅字浮现出淡淡的墨蓝。他在读一本散文集，一只蜗牛在丁香上也在薄荷的茎上蠕动着，没有鸟来啄它，鸟飞累了，已在下午温柔的风中回家了。
“白翼——！”阳台的门后出现了辰峰兴奋的呼叫。白翼皱了皱眉，把书签压住而合上。他想了想，还是把书本夹在手臂间，推开了阳台的门。
“……有什么事吗？”白翼在电脑桌前蹲下来，辰峰看了看递到眼前白色的数据线插口，不解地望着他，“不是电脑的问题啊……”他微笑着，眼中闪亮的兴奋，却有些要哭出来的水光。
“——战争结束了……”突然冲上来抱住自己的辰峰，让白翼觉得自己的手臂要从肩关节上被拽下来。他把一只手放在趴在自己身上啜泣的辰峰翕动的脊背上，桌上的屏幕中是布拉玛将军在深红的帷幔中的演讲。声音被关闭了，他只能见到黑色金边的制服上他激昂的表情，将军的面容比两年前他见过的那位苍老了许多，灰白稀疏的头发不见了，他彻底秃了。
辰峰仍在自己肩头放声哭着，怀抱中轻轻抚摸的辰峰纤瘦的脊背，像是他所喜爱的那只枕头一样，柔软只是更硬挺些，还有温热体表的热量。白翼也为他所带来的讯息而高兴着，土豆已经涨到了十八利弗尔一磅了，生腥气味弥漫的肉类供应所里的伙计也拿起了油乎乎的木尺，一分一毫地为顾客的许可证丈量着，精细地切下一块，像是将送检的样品，小心地放进茶色透明的厚塑料袋中。
“这是我们的战士呐！是他们带来了和平呢！”他们坐在夏日微凉的地板上，电视机里放映着阅兵式盛大的直播，各种奇形怪状旧式新式的兵器从摄像机前驶过，迎面走来的单兵轻榴炮方队，像是从古老的历史教材中走出来一样，是从战场上刚退下的光荣的士兵，墨绿色的深蓝色的油漆磨见了金属，黑洞洞的炮口侧铜环显露，仿佛计算着血肉飞溅的程长。
辰峰兴奋地自豪地向白翼介绍着方队的装备，他从来没有想过辰峰会对这些了解如此之多，平常时他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群众游行方队推着各色表演的舞台走过来，法国号和木管在装束古雅的人群中奏响胜利的乐章，观礼台棱堡一样灰色的平台侧挂上了五彩的饰带，两名仪仗兵举起细长的军号，军号上深色鲜红的旗帜迎风猎猎地飘扬。“看那边！”辰峰拉着他的手腕指向屏幕上飞越的空军，巨大的飞行艇从银黑色牙齿的棱口中把支杈形的无人机放出来，阴影遮蔽了整个广场，无人机蜂群一般在空中飞舞着，时而组成楔状战斗的阵型，时而以己为像素拼凑成“祖国万岁”的字行。
“我不知道保卫祖国的意义在哪里，如果国家的毁灭能够使人更加合理地使用这个世界的话，我更愿意选择后者。”白翼拿起叉子，卷起了盘中淋有鲜红色番茄酱的面条。
“啊——哦——白翼，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辰峰依然沉浸在上午阅兵式的兴奋之中，明明都已经到晚餐时间了，“难道你很希望每天暴露在枪林弹雨之中，难得的和平不好吗，说这么过分的话——相信我，这么一颗子弹从这里射进去，你也会死掉。”辰峰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对着他的前额嘣地发出一声咔响。
“唔……不是那个原因啦。你不觉得难得的是战争吗？上个时代成功地维持了近五百年的和平，结果被建立国家的人破坏了，毁坏了。”白翼苦笑着，这是他近来新学会的表情，同样，他仍然不知道叹气应该怎么做。于是他把一口气缓缓地嘟起嘴吐出来。
“可是人们的自由被压制了啊，人们都没有生活的动力了。我们需要英雄嘛，也需要有敌人，没有英雄与敌人的温吞水里人是活不下去的——会溺死在里面。”辰峰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偏过头去不看着他。
“没人阻止你游到水面去冒个泡。人们的自由在那时没比现在少。也有拳击的血和英雄，也有几乎无限的阳光，当一座城市生活在久日的阴云里，另一座城市就会把氢气成吨成吨地送过来。”白翼把叉子放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有机硅质凝胶柔软的嘴巴，“人们都生活在阳光之下，没必要把古老的石油发掘，再把四氯化碳掺入汽油里，让装甲车冒着黑烟行驶在广阔的田野上。”
“可是——”辰峰立论的根基被挖去一角，他不太想继续这场富有辩论逸趣的谈话，“那我的父亲，那些战士，为了保卫国土而流血的人，他们的生命是为了什么而付出的呢——”
“他们无聊。”白翼漫不经心地说出来，手中的叉子搅着盘中剩下的面条。辰峰像一只猫一样悄悄走到他身边，他向一侧躲去，闪开了辰峰希望扇他的一个耳光。
“你很过分诶——我又没说错些什么。”白翼望着辰峰涨红了的脸颊，对方的眼睛湿润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在地板上坠落出碎裂的声响。“你哭了？”他歪着头，看着辰峰紧抿抽动的嘴唇。
“……说得——是没错——可你的话……难道不过分吗——你把我的护卫揪出来剁碎了！”辰峰颤抖着在眼前哭叫着，白翼冷漠地耸了耸肩，不大想回应他。
一切都过去了吧，战争所带来的一切。第二天辰峰没再表现出那样的情绪，胜利日的假期只有一天，回到组里之后他也依然是那个安心勤奋的组长。当白翼晚上回家再与枕头做着亲昵的游戏——他仍然好奇地望着他，清澈赭石色的瞳子里闪着光，镍趴在他侧下瘦削的肩膀上。
秋的风吹拂着深青泛绿的橄榄叶，红色羽毛的松鸡在黑铁的窗栏游荡。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润着，几处水洼点在雏菊与天竺葵盛开的草地上。白翼站在遗存的水晶宫前，西侧的塔楼塌了一角，玻璃破碎后的钢骨孑然矗立，钟楼似的大圆窗迎着北半球斜入的阳光，赭石与蜡白的大厅依然庄重，肃穆而不失尊严。
“先是氟化车间啦，然后引起了火灾，消防系统无法扑灭这样的化学火灾，所以那幢塔楼很快整个地燃烧起来。”辰峰执意要当他的导游，在他彳亍的形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白翼一次次背过身去不愿在视野中看到他，他却不明所以地一次次跳回进他的视域中。他不是因辰峰为了他专门弄到通行证又请了假把他带到这里来而生气，相反他要为这个机会的获得而感谢他——他只是不想看到人，辰峰也是人，虽然不是他所厌恶的那些，但他仍然是人，和那些人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天快黑了，夕阳落下山去，晴朗，天空无云，晦时无月。辰峰点起了人的篝火，他尽量地远离它。沉黑的夜空里秋季的星空灿烂，看不到银河，他感受着的是星空背向的一端。他走向一段像是胸墙工事的地方坐下，静默中他跳了起来，瞳边的电光闪烁，苍白的光芒里草坪上几个人形依偎着，电光熄去，几丛黯淡的蓝色明亮，像静止不动的萤火虫，发出美丽而微弱的光。
那是几只和他最初一样的孩子躺在夜的草丛上，手拉着手，一只空洞的眼里含放一茎淡红色的月季花。由远及近辰峰奔跑着对他的呼唤，一簇苍白眩目的光把他拦在了远向。白翼看着电光里辰峰惊讶而害怕的面容，他的微笑冷冷的，冷冷的微笑凝固住，难以被另一只微笑融化。
电光再次熄去，因为热的承受——站在母亲高大的身前，白翼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么看着辰峰，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辰峰的伤害，但他愿意以此来安慰自己，尽管被他称作无聊的也就是类似的情感。帐篷里他和辰峰抱成一团，秋季的风已微有凉意，辰峰说他冷，递出外套的白翼顺从地做了他的枕头，任凭辰峰莫名的泪水浸湿了自己腰腹奶白色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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