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了清脆的铃声，伴着清晨的鸟叫声。窗外太阳刚露出一半，朝霞初见光辉，慢慢笼罩整个小镇。舒缓的阳光照射进小小的屋子，铺满了丫头的床上。冬冬和丫头在清新的早晨醒来。
冬冬看了眼身边，发现如玉不在，而且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和一个被子。他以为是如玉先起来了，便下了床，穿好了衣服，准备下楼去。
冬冬走到父母的房间，两人依然睡得很沉，妈妈的腿不老实地骑在爸爸身上；国栋的房间空着，被子被叠成了棱角锋利的豆腐块，床单铺得没有一个褶，他人应该是去晨跑了。国栋从特种部队退伍以来，依然每天坚持起来后先给大家做好饭，做两百个俯卧撑然后再跑步五公里。回到家吃早饭，然后冲个澡。
冬冬推开房门，走到庭院，来回走个遍，也没看到如玉的身影。
那么如玉跑到哪里去了呢？
他六神无主地走到餐桌前，上面放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报纸，估计是爸爸看完随手放在那里的。
爸爸是报社的编辑，他凌晨下班，所以每天起得很晚。妈妈是做销售的，她的工资要比爸爸高很多。
妈妈早上也是听闹钟起床的，不过她的闹钟定得比冬冬要晚，更过分的是，妈妈有时听到闹钟未必会起床，而是继续睡。有时她竟然睡到冬冬他们上了校车还没起来。她是比较高层的领导，迟到了没人责怪。这时常会让冬冬感到羡慕。
冬冬给自己和妹妹盛了饭，坐下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报纸是六月二十二号的，而今天是六月二十九号，冬冬没思索为什么桌上会放着一张一周前的报纸，而是在那里兴味盎然地读着。
有一版的头条新闻的题目是：兴隆镇一女童溺水身亡。几个黑体大字赫然出现在报纸顶端，触目惊心。冬冬连忙停下了筷子，突然感到一阵慌张。他本能地想起那件事来了。
六月二十二号，是星期一。他记得在上个星期天他把落水的如玉从小河中救出来，那天是六月二十一号。这与报纸上新闻报导的日期吻合，也就是说，在同一天落水了两个女孩？
新闻上说落水的女孩姓名尚不明确，也没有家属认领。可是除非这个落水的孩子是个孤儿，否则怎么会身份不明呢？那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冬冬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如玉了，看不到她就有一种不安全感。可是如玉去哪里了？
丫头缓缓地下楼来了，她揉着眼睛，头发凌乱。
冬冬忙问：“如玉呢？”
“什么如玉？”丫头很疑惑地反问。
“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如玉啊，才一宿你就忘了？”
“你这家伙没睡醒吧？昨天哪有什么如玉来了？”
冬冬不说话了，他的脸上挂着非常惊恐和疑惑的表情，好像天突然掉下来了才能给他如此震撼。
丫头嘴不饶人：“你怕不是看上了哪个女同学，做梦梦见她来到我们家了吧？”她带着坏笑，本以为冬冬会毫不客气地反击，然后又是一场“恶战”，这是兄妹俩每天早上必然要进行的一项程序。
可是冬冬还是呆坐在那里，凝望着地砖。
“报纸，之后的报纸!”他嘴里念叨着，发了疯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开始寻找着。
“哥，你找啥呢？”
“咱爸把这两天的报纸放哪了？”
“你……到冰箱顶上看看？”
冬冬搬来板凳，站在上面开始找了起来。他找到了六月二十三号的报纸，他直接站在板凳上开始如饥似渴地读着。
报纸上写着，昨天溺水的小女孩的名字，正是沈如玉。冬冬差点没站住从板凳上跌落下来。新闻上还说如玉还有一个和她一起来到这的孩子，名字叫沈无双，是她的哥哥。
他上星期救起的如玉，已经死了？冬冬感觉好像一道惊雷正中他的天灵盖。
可是如玉从未和他提起过她还有个哥哥，他救她的当天也没看见。难道真的像丫头所说，他根本没把如玉救起，他们从来就没见过面，这一切都是梦吗？
“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冬冬痴呆地下了板凳，脚步松软，像是快要站不住了。丫头走过去，关切地对冬冬说：“哥，人都死了，又不能复活，你就别难受了。”丫头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还真是少有。等等！她知道这件事？
“怎么，你知道啦？”
“知道啊，你也别太难过了，也不要太惭愧了，他一定是很乐意看到你快乐地活下去的。”丫头的眼睛闪着楚楚可怜的泪光。
“欸？什么跟什么？”冬冬刚想追问，丫头却跑去梳头洗脸了。
冬冬闷闷不乐地上了校车。等到七月上车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坐在冬冬的旁边。七月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连坐在后面平时总是打打闹闹的两个人也都是一言不发。铃铃没有睡觉，她闷声坐在那。当当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多动的劲头。冬冬发现全车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车厢像是个雕像陈列馆。
冬冬看了看身边的七月，他耷拉着目光，七月的眼睛很少向下看的。冬冬想问他如玉的事，但几次欲言又止。他怕又会像早晨丫头那样摸不着头脑，认为他不正常，精神出了问题。
所以冬冬学聪明了，他试探着问：“那个，听说有个新来的同学……”
七月很震惊，他说：“不是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吗？”
冬冬听到这话很欣喜，他连忙说：“哦！是啊！确实来了很长时间了。”然后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果然还在啊。”七月疑惑地看着他。
校车到学校之后，冬冬起身欲走，七月止住了他，他说：“冬冬，你忘了吗？今天是无双的葬礼啊。”
“葬，礼？”冬冬头脑一阵乱响，校车里其他班级的学生都下了车，只剩一二班的同学。等他们下完车，校车又从学校开走了。
七月关切地问：“是啊。冬冬，我看你今早有些奇怪啊，该不是受刺激了吧？”
冬冬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七月。“无双，是谁？”
七月也用同样的目光看冬冬：“冬冬，你该不是失忆了吧？”
“啥？失忆了？真的假的？”“不是吧，冬冬你还认识我吗？”铃铃和当当在后面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连忙把身子探过来，像是在笼中吃食的鸭子。
冬冬：“我没失忆。”
铃铃：“那你咋连无双都给忘了？”
冬冬：“什么时候出来个无双啊？”
当当：“你看，这还不叫失忆，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有人失忆的，冬冬，你经历了什么啊？”
铃铃：“你傻吧？都失忆了怎么还能记得经历了什么？怕是无双走了太难过受了刺激。”
七月点点头表示赞同，他说：“要是这样的话估计没多久就会好的，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吧。”大家一致同意。
冬冬着急了：“我真的没失忆啊，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话音刚落他便叫了起来，是铃铃在揪他的耳朵。
校车开到了小镇的礼堂，在那里等着的人不多，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学生们穿着校服的正装，这是班主任老师前一天就作的要求。
七点一刻，阳光正好，但空气湿润，偶有微风，体感凉爽。到处都好像睡醒了，鸟儿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冬冬的校车是载着一班学生的最后一趟车，冬冬下车时发觉自己的腿是软的。礼堂的门口，佟老师和小昭老师站在那等候多时了，在一起的还有许多面生的或是面熟的大人，他们面色凝重。小昭老师在佟老师的肩膀上痛哭不已，她的肩头一动一动地，时不时发出很大的哭声。佟老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的眼神没有和孩子们正对。
七点半，大家走进礼堂。大厅里的灯全部开着，但屋里还是很暗。冬冬走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他看见小小的棺材摆在正中，四周摆满着各色的花朵、蜡烛、玩具（他们的飞机也放在那里）、小纸条——上面都是孩子们写的句子。冬冬凝视着那口棺材，仿佛被它吸住了，脚步不知不觉地向前挪动。他机械地向前走着，仿佛丢失了魂魄，大家都自觉地给冬冬让出一条路来。短短的十几米的路程，冬冬慢慢地走着，身后是一片啜泣声，那声音逐渐放肆起来，充斥在大厅中。
他踽踽地走着，一步比一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撞了一下钟。他只是好奇里面的人是谁，对于他的死，却没有半点悲哀。冬冬想，这本身是不是一种悲哀呢？
棺材里的景象随他每走一步而进入视线，里面那个陌生男孩的容貌也逐渐完整。他眼睁睁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叫做无双的人，脑子里一个念头也没有，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整个葬礼冬冬都觉得没什么精神，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处于很大的痛苦中。有两件事像是蝼蚁一般侵蚀着他的心灵大厦。一是他还是想不起来关于无双的任何事，就好像他们彼此未曾出现在对方的世界中。二是如玉好端端地从世界上消失了，他被宣告和他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一个大活人很可能在很早之前就死去了，这简直比梦境还要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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