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刚下过雨,地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味,香香的。偶尔传来几声行人卖花的吆喝声,远远地。我驻足在街道的一边仔细分辨着这风中传来的声响,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啦啦啦啦,呦呦哟哟。从这些声音中我仿佛能看见那含苞待放的骨朵上晶莹的露珠,正倔强地抗争着地球引力;我仿佛看到一颗颗似断线般珠子一样的雨滴,正奏着节奏一二一二地从屋檐上向地面俯冲;我仿佛还看见了卖花的姑娘手里的篮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花朵,鲜艳明媚,这些可爱的花儿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看着天空,等待着太阳从大片云朵中钻出来。
远边教堂的钟声敲了8下,把我从绵延无尽的想象中拉扯回来。街道是干干净净的,夹带着雨后的新——这还是我踩过的街道吗?我问自己。地面上铺着的鹅卵石被大雨冲了个痛快,不像之前满面灰尘像个脏小孩了。瞧,它们吐出久违的牙齿正咧着嘴对我笑哩。我被这笑容打动了,噗嗤一下也笑了出来。它们见到我这样更加欢快了,你看,有几个调皮的小石头还伸出手要我抱呢!我蹲下身去,抚摸着它们。它们的周身很是硬朗,看样子都是一群小年轻。刚碰上去会有些冷,但过了一会就感觉到热了。我在想,这可能就是外冷内热的表示,这群单纯的小石头,虽然外表冷了些,但内里是热的,是火一般的热!
拥抱完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们,我慢慢站了起来。向街道无限延伸的尽头行了一个标准的注目礼。从我站的地方看过去,青灰色的石墙由原先的开阔逐渐凝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远方。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只是露出它大小的九分之一圆的一块。虽说还未放晴,但石墙消失的点却是极其明亮的。这种明亮好似我置身的不是小镇的街道上,而是一个昏黑的房间,周围都是漆黑的,只有一个细小的圆孔透出这种明亮的光。
在我左手边,矗立着一座古老的街灯。听老人们说那是上个世纪西方文明大量涌入中国的时候,当地官员为了图个方便特地在此处安装了一个街灯。灯杆已经有掉漆的痕迹了,虽然镇上的人们在不断的粉刷它,但还是无法阻挡它衰老的速度,无法掩盖它经历的苍茫岁月。灯已经不亮了。这个季节,正好是天长夜短的时候。每当到这个时候,镇上就规定街灯在每天6:30就熄灭。灯框是仿照走马灯的形状造的,很有欧洲小镇上街灯的韵味。每当灯亮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一群不要命的小虫冲向灯框,撞得灯框砰砰砰的乱响。远距离观察小虫撞击灯框的样子,一群稀稀疏疏向一点撞击的影子,在微黄的灯光映衬下像是一粒粒火星,明黄的,跳跃的。
张开左手用食指轻轻抚摸灯杆的外壁,顺着这一排街灯朝小镇河边走去。那是小镇沟通外界的唯一水路。很多商人店家运输货物大多都是靠着这条水路。
这条水路呈狭长分布,这是听那些经常在河上行路的人们说的。他们还说这条河很长很长,来回一程都得花个十来天。每逢要出去运货的时候,家里人都会舂米烙饼,准备上个一大包两大包的干粮给出行的家人带上。
按照他们的说法,小镇的地理位置是很偏僻,再加上交通不便,外来文化渗入的少,内里文化传播的又不多,于是小镇就很容易行成特有的风貌——淳朴与独特。
小镇里的古迹很多,说得形象点,哪怕随便挑出几块砖几片瓦,那都很有可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因为自古以来小镇的人们都在这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所以大家都对这片土地有深厚的感情,一种继承的情思联接着这里的每个人。再加上本来就是自给自足,原有的土地已足够养活所有的镇民,所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按照老样子保存下来的。除了有几处实在是被风化的快要毁掉,镇上的居民才不得不采取点方法去维持它本来的面貌。比如说之前看到的那一排街灯。
因为淳朴,所以显得很独特。经常外出去城市里运货的那些人们回来后这样对我们说,他们说城市虽然繁华车水马龙,但他们看不到城市里有的那种彼此熟悉,友爱和扶持。他们还说比起城市,小镇简直是不一样,用城里人的话来讲,那就是特立独行。听他们讲这些见闻这些感想,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副画面——城市人挤作一团聚集成一道厚到无法计算厚度的人墙飞快地向前方移动。而我所在的小镇,大家三三两两只是坐在杨树下磕着瓜子,聊着天,下着棋…
继续往前走会看到一丛丛绿茸茸的小草挤作一团在河岸边的陡坡上,坡上是一排杨树,树与树之间的间距很大。伸开手摸摸树干,会感觉刺啦刺啦的凹凸不平之感划过指尖。偶然还能看到几只巨大的天牛停留在树干上,它们那黑白相间的长长的触角极力的伸展着,黑黑的外壳毅然决然地吸附在树干上。有时候还能看到几个孩童费力地扛着杆网,咧着嘴,仰着头,看着正在树干上吸食汁液的天牛。力量大的孩子会在这个时候拿起杆网,用力一挥,那不幸中招的天牛就乖乖地被网住了。孩子们跳着,拍着手,笑着,喊着“抓到了抓到了…”,笑声如银铃一般,一串串的,即使在远处的人听到了这串快乐的声音,心情也会被挑动起来变得快乐悠然了。总之,河边常常是孩子们玩耍的集聚点,也是笑声最多的地方。
踩着柔软的草顺势而下,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淌过你的脚尖,淌过你经过的地方,然后顺着东边一去不复返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虽说这里的河水没有其他地方的河水那样湍急迅猛,这里的河水反而是静谧的。但不可忽视这静谧的力量,因为它足以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里敲打着你的脊背,你的脑袋,告诉你它行走了有多远。
岸边的泥土是湿软的,这里的孩子们除了抓天牛,还有就是来这里捏泥土。随手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里揉两下,捏一捏,一个小人儿就做好了。再捏两下,就捏成了孩子们口中说的泥菩萨。捏好了泥菩萨,孩子们就把它放进水里,试图让它过河——年少的时候总是想用行动挑战大人们口中的权威,什么泥菩萨过河,什么自身难保,只要开心,就算幻想泥菩萨可以平平安安的渡过河那又怎么样。还是开心最重要哩。
“吆——”循着声音望去,依稀能看见遥远的东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声音在河面上悠扬回荡,这些朴实的音符撞击在水面上,又被弹回到了天上。一瞬间,整个河面都是这“吆吆吆”的回声。抬头看看天,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微黄的阳光懒懒地洒在地面上,有树荫遮蔽的地方会在这个时候反哺出温暖的气息以释放这一天被照耀积蓄下来的力量。镇上不同于城里,昼夜温差很大。就像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头,只是向着西山微微垂了一下头,冷意就从地底肆意的蔓延出来了。这种冷是逐渐的,它从你的脚底慢慢地迂回爬上你的腿,你的腰,你的四肢,最后渗透你整个身体。打一个寒噤,在冷空气中裹紧自己的大衣,转身回家。此时会看到青灰色的烟徐徐地从烟囱里升起,一阵微风吹过,还能闻到柴火特有的干烈清香味。这个时候会看到一些孩子推开家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向我的方向跑来。他们边跑嘴里还边开心的叫到:“爹爹,爹爹…”哦,原来刚才传来吆吆吆的是他们的爹爹,他们的爹爹可终于回来了。
我家住在离河边不远的一个平房里,一室一厅。院门口旁边的墙壁是邻居新建的小房间的一面。我家只有院子,没有院墙。和我家一排的邻居最西边是张小宝一家,最东边是吴阿姨一家。我家靠着最东头,是这一排的第二家。中间两家是没有住人的。原先本是镇那一头的刘叔租给别人的,如今租的人已搬走,后来在没人租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院落和满地高大的杂草。
“张小宝——”张小宝的妈妈站在院前伸长脖子向正在大路边玩耍的小宝喊道,“回家吃饭”。小宝正在和小朋友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听到妈妈的喊声,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妈妈,拉长了声音答应:“知道了——”然后继续跟他的小伙伴玩着游戏。
宝妈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见我看着她,用手擦了擦胸前的围裙,然后收回脖子打趣地说道:“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她边说边快步揭开门帘,进屋去了。
我笑着,只是看着这一幕,觉得格外温馨。屋子里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诱得我赶紧跳上门台,掀起我家那用竹子制成的门帘,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房间里微黄的灯光直晃我的眼,那是一盏很老很老的白炽灯,正悬挂在天花板上。天花板有些霉斑,有几处还掉了皮。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跳进屋里之后,马上跑进厨房,抱着妈妈喊道:“我回来啦!”
妈妈正在炒茄子,茄子和辣椒翻炒在一起的味道美妙极了。它钻进我的鼻孔,惹得我欢喜。我跑过去抢过妈妈手中的锅铲,用力铲了几下,然后扭过头对着妈妈调皮地说道:“妈妈,都是我炒的,都叫我吃。”
“为了吃你连面子都不要了。”妈妈眯着眼打趣着对我说。
“嘻嘻……”我偏了偏头,不理她。自顾自地炒着美味的茄子,垂涎欲滴。
把菜准备齐全端上茶几之后,妈妈打开了那台只有几寸大小的电视机。这种老式的电视机用起来很不方便,每次开开的时候都需要调台。可不是吗,只见电视机屏幕亮起跳跃着的灰白的雪花。妈妈很熟练的打开调台盒,快速的按着什么,不一会,两个端坐在屏幕前的主持人就出现了。新闻联播刚刚开始。
其实我是不喜欢看新闻联播的。在7点到7点半这漫长的时间里,我总期待妈妈能换台叫我看动画片。可是总觉得妈妈看新闻联播时总是一本正经,又不好开口怕被批评。于是我就换了一种方式,盼着新闻联播能什么时候结束。可是到了现在,新闻联播还是每天播放,照常不变。只有我慢慢地长大了。
吃过饭后,妈妈拿起外套迅速穿好匆匆忙忙地就赶出去了。每年这个时节,妈妈都会骑着三轮车到地里面看地里的水有没有淌好。淌好了,妈妈就会拿起铁锹在渠摆的周围挖些土堵住正往外冒水的豁口。有时候水没有淌好,妈妈就会站在田埂上静静地望着田里。天已经有些黑了,皎洁的明月完全敞开了的悬在头顶上的天空。此时月亮还没有泻出它那淡白如霜的银光。昏黑的色盖住了妈妈的脸,只能看到妈妈的眼睛在闪闪发光。田地里还是能听到一两声蛐蛐的叫声。蛐蛐跑得很快,而且总是藏在土堆里。有好几次我试图捉住它们,追了好久也没有成功。只见它们一溜烟钻进附近的硬土堆里,等到搬开土堆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瞧不见了。耳边从另外一个地方传来几声它们的叫声,像是嘲弄。我气急了,以后见到它们也就不去追了。
“好了。”妈妈走上田埂对着正在神游的我说道。我扬了扬眉,兴致冲冲地跳到大路上,用力推搡三轮车,让它调转头过来。妈妈在旁边看着我这样做。转过车头后,我一下子跳上了车鞍,快乐的叫到:“妈妈妈妈,快上车,这次换我拉你!”
妈妈装作煞有介事的样子说道:“你能行吗。”
听到这话我可不高兴了,立刻拉下脸子来,阴沉沉地说道:“哼,你上来不就知道了。”
妈妈含着笑跳上了三轮车,我就感觉到后面一阵沉陷。啊呀啊呀,我大声嚷嚷道,一二一二…我努力地给自己鼓着劲,三四三四…我气喘吁吁地喊道。可车子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要不我来吧,靠你这样啥时候才能回到家。”妈妈在后面好心提醒。
不,我能行。年少的倔强缠绕紧我的心,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猛地一踩脚踏,嘎吱,三轮车动了起来。我顺势而为,就这样站着骑了一路。啦啦啦啦,我开心极了。我感觉能驮动妈妈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小小年纪的我认为这样证明了我有能力支撑起妈妈,更何况驮着亲爱的妈妈我是多么的称心如意呀。
年少时总有很多想法,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我骑着三轮车想象自己是一匹骏马,至于为什么不把自己想成高大先进的汽车而是原始的马,我至今是想不通的。或许儿时最可爱的幻想就是自然,把自己想成一朵花,一颗草,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融入大自然,这也是一种本原的回溯。
就这样,我载着妈妈一路向家里飞驰去。
2
故事还在进行着。
我有一个妹妹,和我同在小镇里。准确的说,在小镇里我有很多亲戚。外婆外公,老姨老舅,还有大舅大舅妈。我的这个妹妹是大舅的女儿。他们一家住在我家屋后的一排,他家有两个房子,一个在我家房屋的正后方,另一个在我家斜后方的最西边。大舅家养了一群鸡,还有一只长相神似北极熊的白色的中小型犬,叫做熊熊。熊熊很凶猛,尤其是对我。每当我靠近他家的院落时,它总会低下头低吼着,好像在警告我,让我离开。于是我只好远远地站在大舅家门口拉长声音喊着:“妹妹妹妹,快出来玩。”这时候就能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还有熊熊因为受到我这一嗓子的惊吓发出的汪汪声,这一场面总是会让能回想起这一段的我忍俊不禁。紧接着妹妹飞快跑出来,于是我们就手牵着手一起高高兴兴地去玩了。
我们最常玩的是挖土。一个土堆,被我们用手掏出一个个通道,通道四通八达,彼此都可以通过。我们时常在土堆前幻想这个土堆的通道就是我们未来的家。小小年纪,一个被大人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我们的神思都可以把它们幻想成高大的,美丽的,有生命的。那时候的岁月无忧无虑,我们的童年就开始于挖土堆。
偶尔会有几个小伙伴加入,于是大家纷纷蹲了下来,膝盖跪在地面上,撸起袖子,两只小手蛮蛮地钻进土堆里,然后用力一掏,一个不规则的洞就显现在面前了。我们边挖边笑,开着孩童才有的玩笑——这是我的屋子,那是你的。我要去你家串门,可是这里还没有通道可以让我去你家,那我们一起挖开它吧!咯咯咯咯咯,笑了。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在玩盖房子的游戏。我和妹妹找来一堆树枝,树叶。小时候的我很霸蛮,看到树枝树叶不去捡它,反而支使妹妹去捡它。妹妹总是很欢快的捡起它们,然后我就很心满意足地找一块地方,紧接着我俩就开始用这些树枝树叶盖房子了。我们先是拿起两根树枝,将它们缠了起来,树枝一下子就变长了。然后妹妹用手在地上的两头分别抓出一个小洞,将树枝的一端埋在洞里,另一端与这一段的位置对等着,同样被埋在洞里。这样树枝就变成了一个拱形。就这样,我们搭起了一个房子的框架。
随后我们摘来了一些花,扯下了一些树枝,树叶是连同树枝一块被我们扯下的。我们东拼西凑,把找来的装饰物一股脑的盖在了“房子”的框架上。就这样,“花房”就盖好了。
盖好之后,我和妹妹钻进去。眼前漫是无尽的绿色,树叶和花朵的香味一阵阵地随着微风袭来,令人舒适极了。本是夏末,天气又燥。我们俩约着在这个花房里午睡,最后一觉睡到了天黑……
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和妹妹一同煮蘑菇。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空气中雾蒙蒙的。我俩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去找冒头的小蘑菇。这些蘑菇很小,一般长在杨树的树干和土壤接壤处。因为是野生的,所以这些蘑菇的表面看上去黑乎乎的,用手摸还会摸下来一层黑漆漆的物质。我和妹妹从家里找来了一个破筐,低着头,呵着腰,一棵一颗的杨树的摸排过去。终于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一捧子小蘑菇就被我们虏获了回来。
我从家里的院子旁找来了几个砖头,和妹妹一起用砖头搭成一个封闭的“小炉子”。妹妹找来了一个破碗和打火机,我随手捡了一些干树枝,一些干树叶。这样煮蘑菇之前的预备式就准备好了。
我将顶层的砖头稍微挪开了一点,留下了一条长的宽的缝。然后把破碗放上去,在碗里倒些水。与此同时,妹妹把干柴火捆到一起,把它们一起塞进了“小炉子”的底部。“擦”地一声,妹妹打着火,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报纸,用火苗轻轻碰了碰纸角。唰的一下,报纸就被点燃了。
妹妹把点着的报纸放进我们精心搭建的“小炉子”里之后,我俩就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的动静。万籁俱寂。偶尔一阵微风吹来,它撩起了我俩灰蒙蒙的头发,吹落了我俩因焦急等待而冒出的汗滴。一切刚刚好。
“咕咚咕咚”,一个小泡泡从碗底慢慢升了起来,哇哦!我俩高兴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又一个泡泡慢慢升了起来。泡泡越升越快,越来越大,咕咚咕咚声也变得迅速而猛烈了。看着这一幕,我俩纷纷感叹,多么神奇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成为了坐在电脑前敲一幕幕往事的人。故事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可现在的我却不再是故事里的我了。回忆似一团巨大的云雾吞噬掉我所有的当下,我漫游在回忆的长河里,驾一叶扁舟,任思绪的风随意的吹,我去哪便是。
我看到:
紧接着,妹妹把筐子里的蘑菇一把把地抓了出来,扔进正滚着水的破碗里,于是水一下子就变得平静起来。我也不甘示弱——只见我站起身来,呵下腰来用力一抓,一大捧蘑菇就被我这样抓了起来。然后我再往“锅里”那么一扔,蘑菇就乖乖地躺在水里了。
随后,我和妹妹一人拿了一个木棍,不停地翻炒碗里面的蘑菇。这时候可以看到碗里面的水几乎变成了黑褐色。过了一会儿,水开了。我和妹妹肘着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碗里的蘑菇看。我很喜欢水滚了的时候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的,很好玩。小小的气泡在变大之后迅速破裂,然后从破裂的地方再生长出一个小气泡,如此往复…
随着时间的加长,水越来越少。此时我们已经不想再继续看蘑菇煮下去了。年少时总是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很想知道如果水被熬干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毕竟让“锅”里的水熬干,妈妈是不会让我们这样做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来一睹风采。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可以看到水最后熬干了的样子和蘑菇会因此怎样的样子。就在我们全神贯注地等待奇迹发生的时候,爷爷叫我收拾好准备坐船去市里买东西。
我当时很不情愿,毕竟还有一个没有揭开的谜题等着我呢!可是我又不好反抗。于是我赶紧拿来一块抹布,把锅里的黑乎乎的水倒掉了一点,企望能在爷爷把我带走之前可以等到水被熬干的那一刻。就在我焦急的等待时,爷爷走了过来,要我快点收拾好出发。无奈的我只好放弃挣扎,一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边嘱咐妹妹一定要将最后的结果告诉我。
可我最终还是不知道最后的情形。那天在我回来之后,妹妹颇有愧色的对我说,在我走后,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灭了火回家看动画片去了。当时我有些失落,在和爷爷出去的一路上,我的心一直飘在了蘑菇最后被烤熟的样子上,根本没得功夫去看其他的东西。而回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是不愿意相信的,一个箭步地跑出去,绕过妹妹家门前的那棵大槐树,穿过种满了小雏菊的花园,风一样的冲向早上我们一起煮蘑菇的地方。
被烧的黑漆漆的砖块随意的被扔在地上,七零八落,一个完整的火炉变得面目全非。地面上还有些残存的灰烬,上面覆盖着我临走前塞进去的树枝。树枝还没有被完全烧完,它们一半是被烧的认不出样子,另一半还是原来的样子,粗糙的表皮,细弱的树枝。在这“废墟”旁,散落着的是那只破碗,破碗的底部已经被烧黑了,黑色从碗底部的最中间向周围由最黑逐渐转为像被水冲淡了的那种黑。同样,黑色由中间的圆状向四周延生,直到浅浅得消失在碗底部的边缘。
我激动地低身去捡那个碗,我把它翻了过来,希望能够在碗里能看到烤蘑菇的雏形。我不愿意相信,我偏偏要亲自看到最后到底是什么样子。是的,结果还是像妹妹说的那样,等我翻过它来,我看到了它下面扣了的是一滩黑水,夹杂着一些凹凸不平的东西。
我带着十二万分悲痛的心小心翼翼捡起地上残留的蘑菇碎渣。把它们放在手掌上,端起来凑起眼睛去看。蘑菇已经很黑了,一碰就碎。几个大一点的蘑菇到了我手上已经碎成了无数个小瓣。黑兮兮地爬满了我的手掌。我向凑近去闻闻,却听到妹妹从后面叫我:
“姐,吃饭了。”
我没理她,继续将我的鼻子缓缓向掌心中的蘑菇凑去。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迎面而来,我表情一愣,然后本能地把它扔到了地上。这可把在身后的妹妹吓了一跳,她叫了一声:“姐,你在干嘛!”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也不管妹妹忘记了我临走前的嘱咐扔下蘑菇回家看电视的事实了,我跳到一边,用手指着地面:“这蘑菇好脏啊。”说着说着我就一溜烟跑到舅妈家洗手吃饭去了。
3
还有很多事情,都是趣事。小时候的我是一个总觉得自己万般了不起的人,别人都应该处处让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必须先吃了先玩了,才能轮到别人去吃去玩。因此,我没少因为这个干了很多坏事。
记得有一次,家里人都在一起吃饭。姥姥盛好了一碗米饭拿了一双筷子端了过来,我当时心里馋哇,想赶紧拿一碗米就可以快点吃到肉了。那时候的我总是对肉有莫名其妙的好感。无论如何就是要吃肉,吃好肉,而且有了肉要悄悄藏起来自己偷偷的吃。事情肯定不会像我想的这样发展啦。毕竟我们是一个很注重传统礼节长幼次序的家庭。于是饭就先端给爷爷吃了。哇的一声,我的心里别提有多苦了,就这么一下子,我哭了。
4
年少的时候,思维缥缈,目光总是能从一个点看到一个大的世界。最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看它们吵吵闹闹,熙熙攘攘从洞口爬出来之后快速的行走在院前的砖地上。看着它们歪歪扭扭地在路上寻觅着,这一刻我仿佛化作一只蚂蚁,加入它们的队伍,跟着它们一块去觅食。我想象着。地上那凸出的土块被我想象成金字塔,石头之间的缝隙是它们的逃生通道。就这样一路想象着,我看着它们从脚边唱着歌向着远方前进。
通常我会在每天中午吃完饭之后跑出来去看它们。我一边用手抹抹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嘴,一边用目光快速的扫过地面,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移动,我就立马蹲下来,仔细去看那点小黑影。年少时,眼睛总是锐利的,我时常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老鹰,翱翔在天际,在大块大块的云间穿行。而此刻,我就把自己看作一只巨鹰,地面上迅速移动的黑点是我的猎物。
可我终究敌不过雄鹰的眼。我总是得匍匐着身子,眼睛快要贴在地面上似的看我的这些小猎物们。通常不过一会儿,我就得站起身来跟着这些小蚂蚁们走,而每当我站起来就会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流星突然在眼前迸发了似的,我的眼前是麻麻黑的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恢复正常,看到东西。可每当我又能看清楚周围时,我之前观察的那些小蚂蚁已经不见了踪影。为此我感到很苦恼。
“或许头顶上还有一个人这样观察着我吧。”在我俯视地面观察地上来来去去的蚂蚁时,突然这样的一个想法在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是不是这个人也像我能决定蚂蚁的生死一样决定我的生死呢?”想法层出不觉。我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为了这个稀奇古怪的想法独自思考的好几天。那几天我越想越深,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就像一个黑洞盘吸着我,但我坠入的却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求而不得的思想无底洞。
而这种乐趣也就随着大雪的降临而宣告暂时结束了。冬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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