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

他躺在床上，旁边是女朋友手机里传来的电视剧嘈嘈切切的播放声，女朋友不喜欢带耳机，耳机在耳朵里塞久了会震的耳膜疼。她这么说。

大约是什么仙侠剧，他透过零零碎碎泄入耳朵的台词这般判断，女朋友开始抽纸巾擦鼻涕和眼泪了，厚厚的纸团很快堆积在女朋友那侧的床边。

不出所料，在女朋友的嚎啕变成抽抽搭搭的哽咽声后，女朋友开始给他讲述这个可以说有点烂俗的故事，故事的叙事框架甚至可以在董永和七仙女的爱情故事里归咎出故事原型，他一开始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写着自己的东西，在写了两行又删掉后，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不能在干扰下心无旁骛地写出东西，他干脆把笔记本一合偏头去听女友的讲述，大概就是一个仙女舍弃了自己的神仙身份，历经曲折和凡人在一起的故事。

他听着觉着好笑，却只能照顾女友的心情做出悲切的表情。

如果是你，你愿意为我放弃吗？他听见自己的女友问。

放弃？放弃什么？放弃做神仙吗？他笑着插科打诨，脱了外衣，将被子拖过胸口。我爱你就像爱生命。

太抽象了。女友似乎回过味儿来了，侧过身与他脸挨着脸，热辣辣的气息全喷洒在他的鼻尖。比如如果你和我在一起老天就要收走你的天赋，你还要和我一起吗？

这个句式有点蜿蜒复杂，他愣了一下才听懂这个弯弯绕绕的长句，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髻道。天天瞎想啥呢，我跟你天造地设一对儿，谁敢反对我妈第一个不答应。

女友也笑了一下，但仍旧不依不饶。不行，一定得选一个。

女友在这样的季节手脚都有些凉，凉得像女友背后窗子外巨大黑幕里被树影贯穿的一轮月，他忽然想到，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月光一点点漫过脚踝爬上了床，床单里有着月亮潮湿的气息，他将女友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选你，当然选你。

他能有什么天赋可以被收走呢？他一边说一边想到。

况且他刚刚才在键盘上敲下，爱情只是现代性神话。

窗外有什么鸟飞过，月光枕在它的翅膀上，鸟与月不知是谁尖声叫了一下。

第二天女友大早去上班，他等着九月开学入职，近来无事睡到将近九点才到楼下面馆吃了一碗面，老板认识他，九点也真没什么客人，老板捧着撒了厚厚一层葱花的大排面坐到了他的对面道。我听你妈说了，你考上了高中的教师编制，你妈老高兴了，叔先在这儿恭喜你啊李老师。

他看着碗里被葱花簇拥的好一块儿大排，用筷子扒拉了一下，对老板说了一声谢谢啊。

这时又来了别的客人，老板笑着去招呼，他快速吸溜完了面，铁筷子放在瓷碗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搁下筷子和前，和在往围裙上擦手的老板说了一声回见。

他走在路上，风有点大，卷着个塑料袋从他腿边刮过去，他忽然想到网上一个搞笑段子，说是在他们这边，考上了家乡编制或者是公务员，可以称为一等大孝子。

买水果的时候老板说了同样的恭喜，还顺道问了他什么时候和女友结婚。他买了一袋子荔枝，在回家的路上就剥了一个，水津津的，在太阳下晶莹剔透的太厉害。

回到家他把荔枝往盘子里一摆，想要写点东西，这次没有女友的打扰，他笔悬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落不下来，他几乎是逃难一般拉开上锁的抽屉。

他的耳边又响起女朋友的声音。你愿意为我放弃吗？

抽屉里是一页录取通知书。

他不要诗，不要远方，他要去游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