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物质贫乏到一定程度时，连路边的青草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有种把它切碎煮一煮吃下去的冲动。
尤其小孩子对食物的渴望，更是毫不掩饰与克制地表露出来，让做父母的心痛不已。
这样的时候，只要发现有可以吃的任何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去获取。
在村东头有个小院子，里面住的是一户从外地回去的本村人。因祖上搬了出去，这次不知什么原因，后人又回来收拾了旧房子住下了。
房子里住了一老太太一少年，应该是祖孙二人。他们基本不与本村人往来，加上独门独院的，就没谁去打扰。
让人神往的是他家院子里的桃树，又高又大，枝繁叶茂。一部分都伸出墙外来了。这树应该是祖上栽下的，很有些年道了。他们没搬回来前，结的桃子就让村人任意摘了吃。现在主人回来了，就不好这么放肆。
这树过了三月的花季，就结出一个个嫩绿的小毛桃来。桃子结得密，满树满枝，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直眼馋咽口水。
偏偏他家又不摘了吃，大约是不缺粮食，就这样留着等它们长大。
那桃子在春风暖阳的催发下，长势喜人，一天天个样地蹿着长。大约到红枣那么大时，就有那能上天入地的小孩，搬了石头垒在他家围墙下，站上去，两手攀着墙头一发力，腿就跨上了墙，再在墙上站起来，就能够着树上的桃子。
起初他家没发现，两下相安无事。小孩食髓知味，口口相传，那墙下的石头便成了通往美味的阶梯。很快面墙的桃子就被摘了个精光。
再想要吃桃就要冒更大的险，站在墙头上，用脚跨上树枝，站到树上去摘另一边的桃子。但墙与树之间跨度大，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轻则断腿，重则不好说了。
2.
小孩里敢这么做的就只有大斗小斗两兄弟。
大斗11岁，是孩子头，墙下的石块就是他垒起来的。小斗8岁，胆大，跟在哥哥后面什么都敢做。两兄弟就成了一帮小孩做领袖。
这天又领着一帮小孩来到墙根下，准备为大家整几颗桃子下来填饥肠。
可抬头一看，发现围墙上新放了些荆棘，肯定是主人为了防桃子被偷才放上去的。
大斗轻蔑地笑了，挥着手对那几个小孩说:“这样就能拦住我？等下看我上去不把桃摘个精光！”
小斗附和着:“对！摘个精光！让他拦！”
一个大点的小孩大贵有点担心地说:“这太高了，要是摔下来，腿都会断的。还是算了，我们去找些别的吃吧。”
大斗鄙视地看了大贵一眼，用手点了他肩膀一下说:“胆小鬼！又不要你上去，在下面等着吃还怕啊！”
大贵见其他小孩都撇着嘴对自己表示不屑，也就脖子一梗:“我才不是怕！万一摔了，你可别叫疼啊！”
大斗把衣服往裤腰里一扎，对着个手掌吐了点唾沫，搓了搓手。一个箭步踏到那垒好的石块上，两个手往墙头上一攀，双脚在墙面上一蹬，手一用劲，腾就上了墙头。
他的裤腿被墙上荆棘的刺挂住不好行动，就站起来用脚把刺踩了又踩，一蓬刺一下就扁了下去。
大斗望着下面的小伙伴得意地一笑，转过身子就往桃树上跨去。
那墙离树有一米多远，光跨是跨不过的，得起个小跳。平时大斗只要一蹲，往前一跳就能攀上树枝，然后顺着就上了树。
今天自然故技重施，深吸一口气，身子半蹲，对准一根树枝就跳。他刚起跳，就听到有人大吼一声:“谁让你们来的？”
大斗一惊，身上的劲一松，离着树枝还有段距离就开始往下掉。他慌乱地伸出双手想抓住树枝，但小枝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他手里抓了一把叶子，瞬间跌到了桃树下，只觉腿上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3.
等大斗醒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两个大人用担架抬着他。大斗妈在一旁哭着咒骂:“你就饿死了吗？要上那高墙！那个老巫婆，摘她个桃子，她喊什么喊！要是我崽有个什么，我跟她拼了！！……”
大斗不知她说谁，只是觉得腿痛。想起从墙头跌下来的事，心里才开始害怕。
医院给拍了个片子，说骨折了。恢复得好就不影响，恢复不好就瘸了。
大斗妈又开始嚎，开始骂那老巫婆，要打死她赔大斗的腿。
在医院养了大半个月，桃树主人家送来了些钱，后来就不来了。再后来大斗的腿也没恢复好，走路一瘸一瘸，手也不利索，说是哪条筋受伤萎缩了。
大斗妈就冲到那户人家，拎起扁担砸了个稀巴烂，又叫他家赔钱。
那老太太一见大斗妈就躲，最后闹得受不了，直接带孙子搬走了。
大斗妈从大斗瘸了之后就常常哭，担心以后娶不到老婆，孤独终老。有事没事坐在门口哭一嗓子，叨叨几句。
时间一长，精神竟有些恍惚了。她一闲下来就开始漫漫寻仇之路。每年桃花开后，树上开始结小毛桃时，她就要去那院里撒几天野，叫骂一天。有时还会坐上去城里的拖拉机找那户人家，但一直没找到。
大斗二十几岁时，大斗妈已经沉浸在寻仇与怨恨里出不来。天天在家骂，尤其看到桃子就发疯。大斗家已经很多年不吃桃了。
瘸了的大斗也正如大斗妈所担心的那样，成了个光棍。偶尔闲聊说到那个偷桃的下午，大贵都会遗憾地说:“我就说让你别上去嘛！要是听了我的，你至于这样……”
大斗不再犟嘴，只是笑笑:“饿啊！你都不知道多饿！要是早知道，当然就不上了！这不是不知道吗？”
大家唏嘘一阵，散开各自回家！经过那院子，墙早塌了，树也不开花结果好多年，许是老得结不出来了。只剩枯枝败叶衬着那老房的断壁残垣，更见凄凉。
往期精彩:
《你走后，我在风里听到你》《你的态度决定婚姻的走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