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畏惧死亡是本能,苏格拉底也不例外,可为什么他就这么愉快地选择死去呢?柏拉图在《苏格拉底之死》里告诉了我们为什么?
苏格拉底之死
被判死刑后,苏格拉底在狱中对朋友说:
“一、我从小就生活在雅典,这就默认我是认可这个城市的法律的,而越狱逃跑意味着我违反了法律,这是违背我一贯的原则的,违背原则而苟活,这是我不愿做的。
二、灵魂是不朽的,当身体死亡的时候,我的灵魂就获得了自由,也将进入另外一个能真正获得真理的世界,而获得真理,是我一生所追求的。所以,死对我来说,是一件满怀希望、满心欢喜的事情。”
于是,他就愉快地死去了。
作为一个哲学家,让苏格拉底选择赴死根本的原因,是第二点。
他认为:“当我们仅以思想去接近对象时,我们将做得最为完美。我们只运用思想去抓住每一种实体,尽其所能地把自己从眼睛、耳朵中解放出来,从整个身体中解放出来——因为不管任何时候,当灵魂与身体在一起时,身体会使灵魂困扰阻碍它追求真理和智慧。”
“因着身体对养分的需求,它会以千万种方式使我们忙碌,迫使我们为了它的存活而终日劳累。如果疾病降临,这些疾病同样也会妨碍我们对真理的追求。此外,身体总是以需求、欲望、恐惧以及种种幻觉和无意义的东西来左右我们。深陷于身体当中,我们就真的不能进行思想了。身体及其欲望还导致了战争以及各类争斗,所有战争都是由于对财富的欲望引起,对财富的欲望又源于对身体的关心。因此,我们被身体所奴役,被强迫去获取财富。所有这些事情都使我们过于忙碌以致没有闲暇践行哲学。更糟的是,当我们有一点闲暇做研究时,身体的存在不时带来困扰和吵闹,打断我们的研究。无论怎样,它妨碍了我们接近真理。”
“当灵魂通过身体去进行探索时,不管是通过看、听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它都会被身体拉扯到那些无时无刻不处于被动中的事物上面来,它就会向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感到迷糊,感到晕眩,步履徘徊,停滞不前。”
“但当灵魂独自去探索时,它就踏进了纯净、永恒、不朽、不变的国度;这个国度中的事物与灵魂同属一类,或者相近,当灵魂单独存在,不受阻碍时,它就总是跟这些事物待在一起,与这些事物沟通、接触,并停止了迷惘的徘徊,永远保持在同一个状态中。灵魂的这种状态,就是智慧。”
所以,苏格拉底认为“我们要想拥有纯粹的知识,就必须从身体那里逃离,靠灵魂自己来观察事物本来的面目。灵魂只有脱离身体之后,它才能成为独立的自己,才能够获得纯粹的知识和智慧”。
而让灵魂脱离身体的唯一方式就是:死亡。
“在我们还活着时,我们能够做到的只是尽可能地靠近知识,尽可能地克制灵魂与身体的联系,尽可能保持灵魂的独立和纯净,并乐意与其他的纯净的灵魂为伴。只有这些灵魂才能够接近真理,因为只有纯净的东西才能接近纯净的东西。”
“而当神来使我们获得自由的那天,身体死亡,在身体活着时尽可能保持纯净和独立的灵魂将获得完全的自由和独立,它去的将是真理所在的地方,它将获得真理。”
所以,作为一个将追求真理和智慧作为毕生事业的哲学家,通过身体的死亡让灵魂获得独立自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死,对苏格拉底来说,是一件满怀希望、满心欢喜的事情。于是,他就带着美好的希望愉快地上路了。
临死,他对朋友们说:“现在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我将要去死,而你们会继续活着,哪一个更好呢?只有神知道。”
是啊,只有神知道!
苏格拉底如此坦然的前提是他认为神是存在的,灵魂在脱离身体后是可以永存的。只是,神真的存在吗?灵魂真的不朽吗?虽然苏格拉底尝试过证明灵魂是不朽的,但他的证明却近于诡辩。直到现今,也无人能证明神是存在的、灵魂是不朽的,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仍然各执一词。
当然,有神与无神,灵魂朽与不朽,苏格拉底是否在那边获得了真理,等着我们过去继续分享他的智慧之光。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更需要知道的是:活着的我们,该怎么活?
苏格拉底认为身体限制了灵魂对真理的追求,使灵魂无法获得纯粹的智慧和真理,所以要控制身体的欲望和激情,尽可能保持灵魂的纯净,这样在身体死亡、灵魂自由之后,才能进入真理之界。
是的,身体的欲望和感情限制了灵魂,我深深地认同。但我们不能将获得真理的希望寄托在死后,因为死后灵魂是否不朽,我们无法确定。所以,如果要追求真理,我们只能着眼于现世,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在保证身体的健康和必要的欲望得到满足的同时,控制不必要的欲望,尽可能地保持灵魂的纯净,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即使如苏格拉底所说:不死,就只能接近真理,而不能获得真理。但是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这种人生态度,正是毛姆所著《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思特里克兰德和《刀锋》里的拉里所拥有的吧。在读着两本书的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思特里克兰德会对身体的本能欲望如此厌恶,会对感情毫不在意,近乎绝情?为什么拉里在与伊莎贝尔分开的时候如此决绝?为什么他不愿外人知道他的住址、他在干些什么?
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人吗?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
读完苏格拉底,才顿悟,他们都是爱智的人,他们总是想获得灵魂的自由,想使灵魂尽可能地摆脱身体的束缚,去追求艺术或人生的真理。
所以,他们厌恶身体的本能欲望和感情,他们放弃了不错的工作、看似幸福的家庭或爱情,使自己和俗世保持相当的距离,让自己的身体只保持在最低限度的需求得到满足的状态。这样,他们的灵魂才能尽可能地自由和纯净,才能尽可能地接近真理。而最终,他们也无限接近甚至找到了他们想要的真理。
他们,是幸福的,一如愉快赴死的苏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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