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温情系列
闵越泽怎么也想不到，深更半夜，在云上，还能遇到许芸熙。多亏何倩临时有事，爽约了。
他不想让以前的同学，看到他深夜在约会女人。
闵越泽是个很独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柏晓年与他，两个人在洛杉矶相依为命，怕他早已忘记了千年虫社团。
那些社团的同学，也将是他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像泛黄笔记本里蓝色的字迹，被岁月侵蚀。
若不是，许芸熙先看到他，认出了他。
或许，他不会上去打招呼。
以前的同学，都还以为他还在美国。
半年前，一个清晨，他推开窗户，白茫茫的日光如海浪一样排山倒海地冲进房间，光芒下的世界，被镀上了银色。
突然，一只画眉飞到窗前。
看他，又飞走了。
那一刻，他才觉得，眼前的世界，纵使灯火阑珊，也不属于他这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游子。
他的家，在大洋彼岸。
家乡的画眉，在向他招手，该回家了。
“什么，你要回去？”柏晓年不明白，在洛杉矶一切都好好的，闵越泽为什么突然说离开。
闵越泽点头。
“什么时候？”
“现在就去订机票。”
柏晓年目瞪口呆。
柏晓年像个无根的人，习惯了异乡生活。他不能理解，一个倦怠了漂泊的人，对家乡的那份渴望与思念。
“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去？”在去订机票的路上，柏晓年问。
“想家了。”
回家不需要理由。
柏晓年鄙夷。
他咧咧嘴，“你他妈的以为是香港到深圳呀，一句想家了，越过中英街，你就进家门了，这是在美国。”
闵越泽不语。
他知道，柏晓年不想他回去。大洋彼岸，在浮华的洛杉矶，两个流浪在外的异乡人，因为乡情还可以相互慰藉，遇到点难事亦可抱团取暖，更何况，柏晓年与他还是多年同学。
闵越泽拍拍他膝盖，算是慰藉。
“对不起。”
“别扯那些没用的。”
柏晓年觉得不可理喻。
订机票回来，柏晓年一个晚上都没说话。这些年，闵越泽与他形影相随，已经习惯在生活里为闵越泽留个位子。
习惯开始，像蛛丝，习惯之后，如绳索。它是个可怕的东西，久而久之，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它的奴隶。
友情玩真了，比爱情更缠人。
在洛杉矶，这座异乡的城，如果说他是天空，闵越泽就是星星，没有了星星的天依然是天，是否寂寞，是否委屈，没人问过。
不是说，每一颗星星都是某一个人灵魂的家园，人很老很老时就要回去吗。现在星星走了，灵魂呢？是也走了，还是四处飘游，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游荡，在每一个枯寂的夜里？
他不知道，亦不敢去想。
一个晚上，柏晓年都在玩游戏，也想去闵越泽卧室，陪他说话聊天，因为，过了今晚，便是天涯一方，各安天命了。
他没勇气。
就像十年前，与许芸熙分手时一样的懦弱。
大雨滂沱里，他将许芸熙一个人丢在天桥上，头也不回地狠心离开，是泪水，或者雨水，淋湿了他的心，模糊了世界。
凌晨时刻，闵越泽走进来。
他手里拎着凉菜，还有啤酒。
“最后晚餐吗？”
盯他一眼，他又专注于游戏。
柏晓年趴在游戏前，纠结着要不要与他道别时，闵越泽已从唐人街买来了川味小菜。
“我不得不谋生。”
就如当年，远离故土，来到洛杉矶一样，现在，为了追求不一样的生活，他要离开洛杉矶。
柏晓年沉默。
闵越泽坐在他身边，开启啤酒盖。
想家了，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闵越泽只是开始厌倦了洛杉矶的生活，如此而已。
柏晓年嘘了口气，接受现实。
“有时候，是需要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提醒自己，你是谁，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闵越泽“嗯”了一声。
“你知道你是谁吗？”
柏晓年摇头。
第二天，柏晓年送他到机场，与他拥抱话别。
“到家了，帮我向亲人问个好。”
闵越泽点头，答应了他。
月是故乡明。
家乡的夜风，都像亲人的抚摸。在洛杉矶的最后一晚，和这个夜晚近似雷同，只是，柏晓年不在。
他一个人在路边烧烤摊上。
吃烧烤，喝啤酒。
在云上，看到许芸熙，马上，在他脑海里闪念了柏晓年，若不是柏晓年，或许，他已经忘了许芸熙的模样。
深夜，云上的霓虹灯，将许芸熙的头发，照的如当年一样乌黑。只是，整个人多了几分岁月感。
这个女人，在最疯狂的十七岁，为柏晓年割腕自杀过。而他，此刻，还在大洋彼岸。
许芸熙一起的男人，是谁呢？
端起杯子，啜饮啤酒。
是否，该告诉柏晓年，他在云上遇到了许芸熙。
许芸熙爱那个男人吗？
闵越泽陷入深思。
白驹过隙，十年，恍如隔世，十年前，许芸熙炙热地爱着柏晓年。而柏晓年呢，那时，视线从没有离开过苏姗。
苏姗是他十七岁的世界。
像云像雾又像风。
或许，每个人都一样，会因一点感触，在某时去怀念所有的往昔，正如在某天是厌恶全部的过去。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有一条未读微信，何倩发来的。她问闵越泽在哪儿，告诉他，有个急诊她还在加班。
“在云上。”
他说了谎。
何倩是水工医院女性专科护士，三个月前，闵越泽蹲在马桶上，玩微信摇一摇，摇到了她。
山有木兮。
何倩的微信名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闵越泽蹲在马桶上，苦思冥想，摇到的这个女人，会不会也像划桨的越人，深深地爱慕着另一个人。
越人的双桨，划出的是朵朵涟漪。
缠绵的歌谣，歌唱的是切切爱慕，眼里流的是浅浅渴望，心里存的是一丝丝卑微。
“在想念子晰吗？”
或许，何倩想念的，正是子晰。
微信，这个虚拟的社交世界，每一颗狂躁寂寞的心，都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可以肆无忌惮。
闵越泽不例外。
人生是场繁华与荒芜并存的旅行，冷暖自知，苦乐在心。别人的苦乐，又岂是我们轻易看到的？
“你也在想念杨贵妃吗？”
何倩不甘示弱。
以其之道，还治其身。
闵越泽的微信名，叫华清宫里的荔枝林。只是，他当初，取这个名字，不是想念杨贵妃，而是怜香惜玉。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人世间，有什么事会完美无缺？一从杀贵妃，春来花无意。皇帝有皇帝的悲哀，乞丐有乞丐的苦难。
杜牧说，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尽管，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杨贵妃吃颗荔枝也太难了。
闵越泽想，如此，何不把荔枝栽在华清宫呢？
没下马桶，他便套出了何倩的名字。
还知道她是护士。
何倩的职业，让闵越泽多了几分好感，这个世上，有两种人值得钦佩，一是教师，一是医生，教师医心，医生医身。
蹲在马桶上，盯着何倩的头像，他咧着嘴傻乐。
白衣天使有一双会飞的翅膀吗？
有时候，喧闹的都市，就像一座荒芜人烟的孤岛，当夜色入侵城市的繁华，器白色的月牙，在深蓝的世界漂泊着，它用皎洁的光芒告诉那些寂寞的路人，至少还有个伴。
喜欢夜色，也喜欢月儿的光华相伴。
另一个角落，何倩在沙发上，翻开一页又一页懒得读的书，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她喜欢的《渡口》。
人生到处都有渡口，就像城市的十字路口，谁也不知道下一站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是下一站风景的诱惑，她摇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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