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梅雨。老家捎来了一些香瓜。有的甜脆可口,有的糯软温润,咬一口,舌生津,齿留香。吃着它,很自然地想起童年瓜趣。
香瓜品种繁多,有冰糖瓜、八方瓜、梨子瓜、瓶儿瓜(红籽瓜)、灰瓜、、、、、、印象最深的是八方瓜。个头大,皮薄肉厚汁水足,如同朴实谦和的老家人。切开露出黄绒绒的瓜绒儿,绿莹莹的瓜肉,让人情不自禁想大块朵颐。吃之前,抓起切开的瓜头或瓜尾,顺手往门口一甩,瓜籽随着瓜绒儿都落到泥土里,等到秋风凉的时候,土里冒出的瓜秧丛中就会挂着一个个小拳头大的瓜瓜,我们都叫它们为“狗屎瓜”。这种瓜,苦苦的不能吃,只能摘来玩玩。一只八方瓜能剖好几大片,全家人共享,其乐融融,是夏日最宝贝的东西,既消夏又饱肚。有时候没有午饭吃,一个人吃一个瓜,那爽劲,用老家人的话说那就是“胀苕了!”。
瓜黄了
瓜黄了
瓜黄了
瓜黄了
夏天消暑的最佳水果还有西瓜。但是在我小时候,西瓜是稀罕物,而且栽培要有技术,而香瓜的栽培和管理则很接地气,其粗化式管理让很多乡人都能种植。所以在乡下,炎夏一到,伴随着雪糕冰棒的酷爽,最盼的就是能听到拖着板车走村串户的卖瓜人那一声声急促的吆喝声:“卖瓜哦!卖瓜哦!”一听到那声音,正在树荫里打蒲扇扯闲白的奶奶婶婶们就互相招呼着:“卖瓜的来了!…卖瓜的喂,到我这来呀!…我买瓜哇!”小孩儿们就兴冲冲地追着卖瓜人,把他引到自家门口,又忙飞奔到家里找提篮装瓜。那时候的钱很金贵,粮食也贵,瓜特别便宜,可以用麦子换瓜。麦瓜的换算在乡人间非常普遍。卖瓜的把板车支在树荫下,提一杆秤,立在板车旁,边吆喝边称秤。买瓜的端着瓜,手拍拍敲敲,放鼻子下闻一闻,笑嘻嘻地说:“你这瓜怕冒黄吧?”卖瓜的忙不迭地说:“我这瓜呀,洒的都是猪圈里的肥,个个瓜都黄了,个个包甜!呃,你这老板娘儿哟,你莫看那个瓜不好看,越是破瓜、歪瓜,越甜咧!”小孩儿一听,很疑惑:“为啥呢?”哥哥姐姐就说:“他这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大人们依旧按照自己的经验挑瓜,一兜兜,一筐筐地买。板车里的瓜越来越少,瓜的品相也越来越差,到最后卖瓜的都是半卖半送。卖瓜的板车头往往挂好几个蛇皮袋,瓜卖完了,蛇皮袋鼓鼓的,拿到粮店去卖,也能赚个好差价。
瓜黄了
买回了瓜,小孩儿吵着要吃,大人们就哄着说∶“就你好吃!等屋里人都回了再吃啊。”哄不住了,只好说:“好了好了,你快去打井水吧!”小孩儿忙端着脸盆去汲井水,又取来刨子递给大人,心急地等着大人慢悠悠地洗瓜、削皮、切瓜。瓜一切开,小手就伸过去取了最大的一片,径直往嘴里送。缺了门牙的小嘴巴砸吧砸吧地嚼着,歪着小脖子冲着门口的过路人得意地显摆,小脏脸上,小肚皮上还沾着几粒瓜籽儿。小伙伴见了就会跳着指着,大声嚷道:“耶耶,有人留着瓜籽儿半夜吃哟!”小孩儿不服气了,脸红脖子粗地吼着:“你才留着半夜吃!、、、你再说?再说试试!…你才半夜饿了吃!”哄笑声更大了。小孩儿终于被撩哭了,手胡乱地往脸上一抹,瓜籽儿被抹掉了,脸上却新添一道黑印儿,变成了“小花猫”,逗乐了更多的人。
瓜黄了
吃完瓜,小伙伴们又相约去村西头的池塘里划水洗冷水澡。没吃完的瓜片被放在饭桌上,上面倒扣着一个菜篓子,菜篓子上面再搭块干净毛巾(以防蚊蝇的造访),待下地干活的大人收工回来享用。
香瓜好吃,种瓜的就多。炎天暑热,热浪翻滚。走在田野,老远就能闻到香瓜地里飘来的阵阵瓜香。在那物质缺乏的年代,趁夜色偷摘瓜果的行为也在所难免,所以种瓜人家都有一定的“标配”:地头搭的瓜棚,棚檐一盏白炽灯,还有一条凶悍的土狗。只要生人一靠近,凶狗必狂吠,令人胆战心惊。听先生谈起过他小时候与小伙伴们偷瓜的“英勇事迹”。择一月黑风高夜,先派一机灵鬼侦察“敌情”,探得凶狗不在瓜地,全体成员埋伏在瓜地附近的庄稼地里,静听看瓜人的动静。时机一到,则沿地沟匍匐挪移,潜到瓜地,摸到大瓜就使劲扯,扯断了就原路匍匐返回,再集中在谁家柴堆边分享“胜利果实”。并不是每次都能得手,有时候看瓜人巡逻得勤,大家得趴很久,还得忍受蚊子的叮咬;也有的时候探得的“敌情”不准,被看瓜人和看瓜狗追得落荒而逃,连鞋子掉了都不敢捡。忆起幼时事,先生眉飞色舞,与他现在的师表形象大相径庭。
我也有过“偷瓜”行为。十一二岁的年纪,趁暑假跟妹妹一起去地里帮妈妈摘棉花。棉田禾高,我得使劲仰脖子踮脚尖才能探出脑袋,妹妹整个人没在棉花地里,尾随在我身后。摘到棉花地中央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右前方的地沟里躺着一个八方香瓜,忙兴奋地喊妹妹过来看。没等妹妹钻过来我又惊喜地尖叫:“妹哟妹,我又看到一个瓜了!哈哈,好几个瓜咧!”一个趔趄,我被棉花禾的枝叶绊了一个“狗啃泥”,双手还不忘搂着一个瓜。妹妹乐得哈哈大笑。我们手忙脚乱地把瓜装进棉花兜里,回家后如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妈妈。妈妈苦笑不已:“俩个苕女!俩个小家贼!瓜还没黄哦!那是你们的娘我故意栽在地中央,怕别人偷了。”害怕挨打,我忙抽脚溜出了家门。
如今妈妈早已经不在了,我平生第一次的偷瓜趣事永远再不能讲给她听了。
往事如烟,满满的回忆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咀嚼。前些日子,校园围墙外传来熟悉的吆喝声:“卖瓜哦,卖瓜哦!”那声音急促,悠远,听在耳内跟家乡人的吆喝何其相似!初夏时节,我从爹的瓜苗钵里扯了一棵香瓜秧种在阳台花盆。长的藤蔓沿着防盗窗自由攀爬,绿叶,黄花,偶有花蝴蝶翩迁。有一瓜粒渐长。离家时,已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知现在黄没?
瓜黄了
2018年7月15日于广州岗顶
(附:鄂东南黄梅蔡山老家人习惯把瓜果熟了称为瓜果黄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