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英平日里深居简出，少有闲意出来逛街。只因她母亲在年少时，嫌弃父亲官小位低，闹了无数次，后来拼着命与父亲和离，又改嫁了。
父亲伤心难过，不肯再娶，只和女儿相依为命，便乖顺异常，从不象别家女孩子，娇纵姿意，只把自己拘在深闺中，做些针线女工，待父亲下官后，说说笑笑，平常度日。
一眨眼，也是及笄的年纪，父亲克意叫她随众贵女参加些聚会，宴饮，她这才结识了温容类的女伴，只是少见她相约出游。
时间从来都不是解药，它可以磨平山川江海，却抹平不了内心。
菊英的内心隐隐有道裂缝，那里藏着疏离与孤寂，唯独不见暖意，唯其如此，她很喜欢这灯会上人烟聚集的温暖。
她轻轻把手放到那些光晕中，感受着集市中人流车马的喧闹，倾听人们的嘈嘈私语，觉得都很好听，无论南来北往的，波斯的或是回鹘或是西羌、鲜卑，都与楼子里飘出来的清音混在一处，融融的流入心中，有一种人烟气的暖。
今儿把小榭的野性勾逗出来，疯马似的在左灯前看看，右灯前指指，她默默含笑跟在后头，倒成了跟班。
“呀，小……公子，你看那只凤钗，真漂亮呀！”小榭拿起一只点翠钗，灯下摇摇晃晃，凤头与身体微微连接，上面铺贴着翠鸟羽毛，光下闪着五彩晕影，那凤眼泛着羽红的神彩，口中含一串流苏，米粒似的珍珠整齐均匀。
“好看。”菊英赞道，拿在手上，左右观赏。
“公子，小妹的妆奁盒子里正缺少这样一支钗，我们买了送她如何？”小榭一挤眼，平日里菊英的首饰都是她经管，自然知道缺什么，应添什么。
“店家，这钗，多少银子？”菊英问道。
那老者，露出一张菊花面：”这只钗，可是出自精工巧匠之手，你看这上面的翠鸟羽，都是一根根贴上去的，这珍珠出自东海鲛人之泪，大小相同，都是极珍贵的，就这凤眼儿上镶的，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南红玛瑙。“
“哎，你这卖货的，好没道理，啰里啰嗦一大堆，公子问你价格呢？”小谢不耐道。
卖货郎看着菊英的脸色，坚定的伸出两根手指：“三十两银子不二价。”
三十两真真不是公道的价格，凭他吹的天花乱坠，那钗的价值也不过10两左右。
但菊英未尝不能拿出来，这钗她实在喜欢，她抚了抚空空的前襟，蚊蚋般：”店家可否将这支钗包了起来，我明日来付款？“
店家思忖了半响，细细打量她：不是不可以，只是须得二十两银子订金，不然我可不给公子留着，说不准一会儿哪家小姐就相中了。“
菊英面色绯红，默默低了头。
小榭见店家面色带着轻慢：”咱家公子也不是没钱，只是今夜招了贼，你这店家，忒狗眼看人低。“
”咱是卖货的，有钱付款，没钱走人，何必这么多啰嗦。“那店家夺了菊英手中的钗子，仍掷回案子上，不理两人。”
“你二人走得真是急，也不知道赶什么场子？钱袋子在这里。”一只粉白绣牡丹的香囊，乍然出现这菊英面前。
她顺着香袋儿向上看，靛蓝的窄袖，浮着冰银松花纹，菱角脸泛着银蜡一样的光泽，杏眼疏离淡泊，寒山般远，正是先前替他解围那位公子。
“公子，我就说有人拿了咱的钱袋，果不其然。”小谢一把抢了过来，打开袋子，翻了翻：“咦，怎么只有十两银子，出门时明明装了三十两。”
那公子脸上的寒霜更浓：“这袋子本是那回鹘女子手下拿了去，我强着要了回来，他们那些人岂肯无利而返。这是趁我没注意，取走了其余的银子。我说你们两主仆也是，出门带这么多银子，不怕招贼吗？”那男子倒不多辩解少了银子的事，只顾训导两人。
“你这人怎么张口就教训人？"小谢知冤了好人，但心中终是不甘，讪讪的把香袋重新系回菊英身上。
那男子不再理二人，转身对着摊主道：”你那只钗断不值这个价钱，虽然做工用料都很考究，但手工终是差了些，并非大师的作品，左不过小学徒的手工，十两银子，也就到天了。你卖不卖？给个话。“
那小摊贩见来了个懂行的，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十五两，不二话，喜欢您老就拿着，不喜欢还给我放这，我等下一位识货的。“
菊英的眼睛盯着那灯光下的钗，还没有抽回来，充耳未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男子叹了一声，知这摊贩很会看眼色，吃定了这没心机的一对。便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冲菊英使个眼色：”还不快付了账，等别人买去后悔吗？“
小榭不顾菊英的阻拦，立即把银钱拿出来丢给摊主。
那摊主笑得眉眼花花：”就请拿去吧。“
他捧出一只贝母镶嵌的漆器盒子，里面垫着黄裹布，小心包好钗子递给菊英：”这盒子也值一两银子呢。“
菊英摩挲着盒子，心内欢喜，面上如高天晴月：”多谢公子送还钱袋，刚才小厮都有得罪，望莫见谅。请问公子贵姓？欠下的五两银子明日定当奉还。“
那公子斜眼望了望她，似被光射了眼睛：”大可不必，只是出门在外少惹些是非为上。“
说完便扬长而去，姿态潇洒之极，在人流中消失了影踪。
小榭俯身看菊英手中的盒子：这位公子，扮起兔儿爷十分像，一转眼又是个冰冷脸子，也不知哪副面孔是真，哪副是假？”
菊英瞪他一眼：“都是嘴巴惹的祸，还不肯少说一句吗？”
小谢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两个人虽然囊中羞涩，再采买不了什么，但在集市上也别有其他乐事儿。
有那铺子为了招揽生意，送路人品尝月饼的、糖果的，俱是热热闹闹。
两人一路走来，看够了各种花灯，什么元宝灯，兔儿灯，狮子灯，绣球灯。
琳琅满目，倒也玩儿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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