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关于母亲的某些瞬间

【无戒学堂】 关于母亲的某些瞬间

1.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下午，跟伙伴在家门口的胡同里玩儿。

母亲骑着自行车，是那种带后架和前梁的老式自行车，要去姥姥家。

母亲问我去不去，年幼的我居然碍于小伙伴在场，随口说不去。

然后妈妈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胡同转弯处。

不一会儿，小伙伴回家了。

我忽然就想去找妈妈，当时的念头是那么强烈。

然后，我拔腿就跑。

爬上房子后面的大高坡，坡上一棵老榆树在光影里婆娑。

再往后，有一棵椿树，椿树下面有个大石墩。

之后拐过两个弯，我就远远的看到了母亲的背影。

当时的我居然没有大声喊，而是继续向前跑。

我经过的是条田间小水沟，拐弯处有两口井，南边的一口是苦水井，母亲经常带着姐姐在这里洗衣服；北面一口是甜水井，我记事起就已经干涸了许多年。

我就这样一直向前跑，身体两边的风呼呼吹着，田野里的庄稼一点点后退，像年少时光般一去不返。

终于，在拐过两个弯之后，看着母亲即将进入姥姥的村庄，我停在老路的十字路口，路口有两棵枣树，树枝盘虬卧龙很有些年头了。

那一刻，我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大声喊：妈妈，妈妈。

母亲停下车，回头看我，缓缓说，你先回去吧，我把东西送到你姥姥家，很快就回家了。

母亲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一袋粮食，并不能再带上我。

我说好的。

然后看着母亲骑自行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树影摇曳的小路上，就像光阴穿过树叶，碎影斑驳。

那一刻，我很满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二十多年来，那是我唯一一次印象深刻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渐行渐远，无论我怎样加速追赶都遥不可及。

后来的岁月里，仿佛魔咒般的轮回，无数次，都是母亲送我离开，看着我的背影期待我再次归来。

【无戒学堂】 关于母亲的某些瞬间

2.十一岁那年的春天。

母亲买了一块黄色的布，带着曲曲折折的纹路，然后找裁缝裁剪，给我做了一件衬衣。

我至今都记得，前面还有两根短短的领带，那是我强烈要求加上去的。

因为对新衣服的狂热，所以衣服穿脏了的时候，我不再等着母亲或者姐姐清洗，而是自己动手洗起来。

我把衣服泡在水盆里，看着水一点一点浸透它，就像光阴一寸一寸漫过人的身体，无可挽回地远去。

小小的我，小小的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衣服上涂抹洗衣粉，然后用尽了力气揉搓，一遍又一遍。最后用水清洗干净，拧干，晾在庭院里的晒衣绳上。

有风吹来，衣服随着风飘飘摇摇，未柠干的的水滴滴答答落在院里的泥土上。

母亲从房间走出，看着风里滴水的衣服，再看看我说，不错，会洗衣服了。

然后母亲就去干活了。

十一岁的我，一个人站在春末的风里，莫名的感动着。

是因为母亲的夸奖么，还是因为自己迫切地想要再穿上那件黄色的衣服呢。

今天想来，母亲一定有欣慰，更多的是在感叹如水的光阴一去不回吧，她最小的姑娘都能洗衣服了。

光阴好快，一个节气一个节气向后移，一点一点催人老去。

3.初中的时候，我住校。

在县城的一所中学，姐姐初三，哥哥初二，我初一。

有一天下午放学，我从食堂了打饭，鬼使神差地没有回教室吃，而是在教学楼边上的水泥地，蹲下跟同学一起吃。

忽然，听到母亲叫我的名字。

那一刻，真以为是错觉。

我抬起头，看到母亲手里举着三串糖葫芦，冬日的夕阳红彤彤的，拉长了母亲的身影，她笑着朝我走来。

那天，母亲在县城卖糖果，天黑前早早收摊，然后给我们送来糖葫芦。

我早已经忘记了那几串糖葫芦的味道，却始终不会忘记晚风里，母亲满足的笑容。

【无戒学堂】 关于母亲的某些瞬间

4.高中那年，我去了市里。

那是第一次真正离家，开始独立生活。加上我报道去的晚，同学们早已三五成群都有了自己的小伙伴。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上课吃饭回宿舍。

十六岁的我，疯狂的想念家，每次打电话都哭得不能自已。

终于等到放假，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辗转回到家里。

父母去外面给别人摘棉花，一直到很晚了才回来。

我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看着父亲开着农用三轮车进了庭院，车轮滚滚，发动机轰鸣里，我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当天夜里，我和母亲一起睡在堂屋的炕上，窗外的月光皎洁，树影摇曳，秋风飒飒。

母亲做了一天的农活，早已沉沉入眠。

鼾声响起，我知道母亲睡熟了。

然后，我把手，轻轻地，放在母亲的掌心上，不敢动，也不拿走，怕惊了母亲的好梦。

当时的我，真想让时光停下来，月亮永不西沉，黑夜永不过去。而我和母亲，一直躺在一张床上，她睡着，我听着窗外的风，听着蟋蟀低鸣。

5.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西安。

这座城市距离母亲的村庄足足八百公里，是村庄到北京一个来回的路程。

中秋节的时候，我回家。

邻居家的婶婶带着她七岁的孙子在门口玩儿。

婶婶对她孙子说，你也快快长大，长大了出去挣钱。

小男孩说，好，长大了还回来看奶奶。

母亲说，千万不要盼着孩子长大，他长大了就走出去了，去大城市，去远方，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母亲是在说我吧，我抬头看着母亲的微笑，有几丝白发在风里飘摇，低下头却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6.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平静又安详。她带我来到这个纷繁的世界上，我却不能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岁月的风雨侵蚀着生命的痕迹留下斑驳的纹路。

今天是母亲节，我想到了很多和母亲有关的瞬间。

谨以此文，献给最爱的母亲。

希望之后的岁月慢一点，再慢一点，我每次回家，推开门，都能大声喊妈妈，然后听到母亲隔着门窗，远远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