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展示军人风采,品味社会人生;阐述生活哲理,凝炼思想精华。
小说《无与伦比》以主人公梁茂山为主线,以一阶段性的故事,反映出当代军人,在面临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不负历史责任使命,为民族利益敢于舍身忘己,挺身而出的大无畏精神;随着时空的变迁,军人的价值有所改变,这种改变,既有人为的因素,也有社会的因素;如何看待和对待这些改变,这又是对当今军转干部的一种考验。
当您具备一双慧眼,看得出事物的对与错,是与非;当您可以把控大局分得清孰大孰小,孰轻孰重;当您真正懂得了人的真正含义,以及生活的真正意义,那时,世上的一切不如意都会被您所吓跑,迎接您的将是世界的微笑。 编 者 2020年06月22日
无与伦比(中篇小说) 尚 笑
南方的三月阴雨绵绵,郁郁葱葱的植被似乎像没经过冬天一样,该发芽的发芽,该成长的成长,仿佛冬天相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个传说;此时,不管是在城市的天空还是城外的田野,这里依然一年又一年的讲述着春天的故事。
梁茂山就是在这个季节,接到自己正式转业通知的。
梁茂山脱下佩戴两杠三星的军装,按照部队整理内务的标准,把其叠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跟随他多年的皮箱内。
这个皮箱跟随梁茂山已有二十多年。只所以说它是皮箱,是因为,这个皮箱的外部包装的确是真皮的,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皮的,也许是牛皮,也许是猪皮或其它;如果按当时的年代分析,牛皮或猪皮的可能性比较大,也就是说,那时,人们还没有在市面上见过其它皮的。就是这个皮箱,那还是梁茂山在临近毕业分配之前,为打点行李整装待发,到市里的百货大楼而买的。这个皮箱呈暗红色,其外表带有三四十年代时期的欧美风格,它不像现在人们常用的行李箱,它既没有拉杆,又没有轮滑,它的上方只有一个可供一人拎用的提手,提手的材质外层,同样也是真皮的,其颜色与箱体搭配合理协调;整个外包的皮与皮连接处,看上去像手工缝制,走线为黄白色的天然麻线,从总体上看,要按现代人的讲法,既天然又环保。从梁茂山一九八四年毕业,到他转业到地方的二十几年中,它一直跟随着梁茂山,不断地在不同的地方转来转去。虽然,梁茂山也知道,这个皮箱已跟不上时尚,但是,他却一直不舍得把它丢弃,最后,直到梁茂山落实了转业归属地,这个红色皮箱也就同梁茂山一道解甲归田。可惜的是,由于这个皮箱经过无数次的奔波托运转移,其外观已有多处受损,箱体中间两侧的稳固腰带,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质地逐渐老化,其中的一根也已断裂,捆绑稳固安全的责任,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在了另一根的肩上。鉴于这个皮箱目前体残多病的状况,梁茂山在不情愿不忍心的复杂心理下,还是让其早已有丢掉意识,但又犟不过梁茂山本人意愿的家人,把其丢到它自己也不想去的地方。从此,这只从新到旧的皮箱,也彻底的完成了它坚守多年不离不弃的历史使命。
对于转业的去向问题,梁茂山自己早有打算,所以,在填写转业报告表的去向一栏时,就不假思索的填上了督城。
督城,相对于现在的梁茂山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说对它熟悉,是因为自他结婚后,每年回来除陪伴自己农村的父母外,还要在这个城市的媳妇家里居住一段时间,这里,同样也有他的亲戚、同学和朋友;说对它陌生,是因为,毕竟他离开家乡已二十几年,更何况在这二十几年当中,正好又赶上时代的变革;尽管这里,改革开放的浪潮不像南方那样汹涌激荡,但是,作为被国家划为第一批国家经济技术高新开发区的督城,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经济体制改革,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建国初期,代表着新中国龙头企业的中央直属八大厂,现如今,能见到二十几年前影子的已屈指可数,有的,也只能找到它破旧的厂区和方位,或厂内部分保留下来的车间与设备。
回到督城,根据当地组织部门的规定,以原先在部队基本情况为基础给个人打分,然后,根据人数,选定多出转业人数的一些单位,再根据打分的先后,由高往低,依次挑选剩余的接受单位。这样的规定,按当时全国各地的分配情况,应该说也算是公开透明公平的。话说回来,任何事都没有绝对的公平,这其中,也不乏有个别人知道其中之规定,提前在档案上做手脚的;比如说,增加个人立功的次数等等。
梁茂山来自遥远的南方部队,他对督城军转的政策一无所知。至于给个人打分的政策,是他回到督城后才听说的。所以,最终给他打的分数,是他真实档案一丝一毫的具体体现,除了真实还是真实。因此,在他的内心中,对于组织上最终给予的打分,既有平静的坦然,也有存在的踏实。而对于个别人,利用权力或关系来弄虚作假的现象,既有内心的不满,也有鄙夷的蔑视,但更有不屑的一顾。
而组织部门给定出的单位,是有有职务和非职务之分的,选定职务与否,是个人的意愿与抉择。最终,梁茂山根据自己的当时的心绪和提前的打算,选择了非职务之单位,并立下字据,到单位后不许出现反悔事宜。
还好,他孩子入学及家属的随调工作办理也基本顺利。至此,梁茂山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几个月,只等着单位通知报到了。
经过年底前一个月左右的集中学习培训后的某一天,自己选定的单位来电话通知他报到上班。
当梁茂山走到督城某局大门口时,他现在才突然的意识到,几个月的悠闲自在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此时,有人会说,人家转业都是跑来转去的忙个不停,你梁茂山倒好,竟然悠哉悠哉的在家享清闲?对于这样的说法,梁茂山的回答非常简单,只有一句话:“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每个人的活法不相同”。听到他的回答,使得旁人莫名其妙,他们在怀疑,你梁茂山放着职务你不要,你是不是在部队待的时间太长,“脑子出问题了吧”;对于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依然简单:“我已不想当官儿了,我也不适合当官儿!”。
梁茂山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连他自己都说自己二。
门卫非常履行职责,等他说明来意后,他们又打电话认真地核实了情况后才放他进去,并且,还非常热心客气地告诉他,某某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和行走路线等等。
等到某办公室门前,梁茂山发现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当时他想,也许这门开着就是为等着他的到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规矩守礼节得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听到敲门声,抬起头发现有来人,就随意说了声:“请进”。“您好,我是军转干部梁茂山,单位通知我今天到这里找刘思晟科长报到”;听到这里,对方马上站起身来非常客气的说:“我就是,坐坐坐”。梁茂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在了刘科长左前方的一条木制的、可以并排同坐三人的长条靠背椅上。此时,正直寒冬腊月的季节,不知刘科长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取暖设备,反正自他进入办公室后,到现在为止,也没感觉有一丝的温暖。僵硬木制条格相间的坐位上,以及身后漏风的靠背上,也见不防风或缓解压力的设施,以致于等刘科长讲了一大通话之后,其自己的臀部和腰间,都感觉凉飕飕的;出于礼貌,梁茂山自坐下以后,他挺直的上身和规矩的下身,他一直也没有随意的挪动或摆动,直到刘科长侃侃而谈的结束第一段讲话的空档,梁茂山才稍微动了动有点儿肥硕的屁股。此时,他才感觉到,他的屁股被僵硬生冷的木椅硌得生疼,好在他的屁股还多点儿肉,不然,疼的肯定还更厉害。
刘科长给梁茂山的第一印象还好,似乎他是一个爱说又热情的人。他长着一头不算浓密的黑发,发的主要走向朝后偏向左,给人一种官绅成熟厚重的感觉;他的一双稍微突出的黑眼球上面,覆盖着一对繁复N层的双眼皮,左右两眼的外侧眼角稍往上翘,给人一种带勾的假象,让人看着炯炯有神;两片薄薄的嘴唇讲起话来干脆利索,叫人一看就是能说会道得主儿,特别是那两边微翘的嘴角,与两片薄薄的嘴唇搭配在一起,就是他不曾开言,也在早早地朝你笑,无形中给你一种亲切感;如果,再搭配上眉梢下两条上挑的眼角,整脸就是一张“笑脸”。但是,他脸部中央的鼻子,却长得不像嘴眼那样张扬,鼻翼不高但偏长,但到鼻的悬胆处,却突然地下塌,并且,鼻尖稍往里收,假若他没那张“笑脸”,就凭这款鼻子的存在,同样,也会让人感觉到这人很客气,因为他这张脸的轮廓,本身就长得比较客气。
自从梁茂山进来以后,他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发表讲话。开始,他大部分语言是在介绍着单位的基本情况,从单位的历史到近些年履职的我并不知道也不认识的领导;后来,他重点的介绍了本科里一些工作情况。对于刘科长讲的那些,由于梁茂山在部队曾经抓过机关工作,所以,很多情况梁茂山比较熟悉;尽管如此,他还是耐心认真的侧耳倾听着,因为他知道,这是在新的单位,不是自己原先的部队,他更懂得“隔行如隔山”的道理。
最后,刘科长开始讲述他的个人经历,也可以说他的仕途历史。其中,主要是吐露个人从考学不易,到十几年的不断拼搏,再到锲而不舍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听了他的叙述,挺使我感动,他让我感到,作为普通的一个农家子弟,在没有任何外来援助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的拼搏到现在,争取到如今的职位,是何等的艰辛与困难,尽管目前他的职位又是这么的卑微。
此刻,梁茂山考虑的倒不是他官职的大小,而是,考虑他卑微后的艰辛,在同情他的同时,仿佛慢慢的开始出现发自内心的感慨,和对他有了些许的尊重。梁茂山心想,你我虽第一次见面又素味平生,能够这样敞开心菲滔滔不绝的吐露心声却实属难得,虽然,梁茂山现在还不知道,他讲出的这些是出于随意的谈话,还是出于其它的目的,但从自己这里,还是认为他讲的是实在话,起码他没有对自己带有什么其它的戒备心理。
梁茂山的报到已接近一个小时,但是,刘科长对他的谈话还在继续着。现在,你千万不要认为梁茂山这时心情在烦躁,相反,他更愿意刘科长还像刚才那样,如此这般的继续讲下去。也许是刘科长的故事感染了他,也许是刘科长的热情感动了他,也许是梁茂山刚来,很想对单位有更多的了解,也许几个方面兼而有之;总之,刘科长在动情的说着,梁茂山也正认真的听着。本身梁茂山就没有随意打断别人说话的毛病,现在,假如他梁茂山就是想插上去讲句话,而在刘科长这里,就他目前的架势,就根本不可能有他梁茂山任何讲话机会。
讲着讲着,刘科长话锋一转问梁茂山: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梁茂山:“四十一岁”!心想,终于让我说话了。
当梁茂山报完岁数后,他发现,刘科长不管在面部表情上还是在心理反应上,都明显有了新的变化。他的面部表情虽然依然带着笑,但是,现在的笑显然与刚才不同,似乎,笑中隐藏着难以捉摸的成份,并且,在他的低眉垂目下,似乎有着想说又说不出的东西。本来,一场风生水起风调雨顺的报到谈话,到现在,却因一句横空出世的问话,导致了谈话的戛然而止。为了打破现有的尴尬局面,也为了好不容易出现的说话机会,梁茂山终于也主动地说了句:“科长您多大了?”
刘科长说:“噢噢,我四十了”。
显然,刘科长回答梁茂山的问话,有点儿别扭中的结结巴巴。
看到刘科长目前的样子,听到刘科长不自然的语言表达,梁茂山也跟着极不自然地低下头,默默地思考着。
梁茂山心想,为什么刘科长的说话不如刚才那么流利自然?难道是他耽心,他的问话叫对方尴尬啦?或者是在想,你四十一我四十,让我四十的领导你四十一的,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啊!或者是在想,都四十一岁了,又转业到地方来重新开始,你怎么混的?
其实,人家刘科长想的可没那么多,他心里正在想得是:怎么我看你像五十的人呐!
天哪,原来世界如此简单,原来,局面是因此而尴尬。其实,梁茂山并不因此而尴尬,倒是刘科长却为此事而尴尬,他们两个的尴尬本不是一条道上的尴尬。
在这个明现摆着的残酷现实面前,梁茂山真的不能怪刘科长这样想,因为梁茂山现在的容貌,的确是长得有点着急,不要说现在,就是在五年前,梁茂山的老成形象,早就培养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可喜的是,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他的样子却老成依然,风采依旧,除皮肤不如过去光滑,其它没什么大的变化。不像有些人那样,前几年还青春靓丽,过几年后却突然变得皱纹堆垒面如苦瓜,让人一看风蚀沧桑,目若残年,有一种老态龙钟之感。
此时,还是刘科长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如此一来,顿时沉闷的空气,又立马活跃了起来。他开始问起梁茂山部队的一些情况。不是有一种说法吗,你要想让对方接受你的谈话,你就要和他交谈对方熟悉而感兴趣的话题;或许,现在的刘科长正是在使用这种方法。但是,这时的梁茂山在心情上,已经有了不愉悦的伤感,他心里更希望今天的谈话能尽快的结束。梁茂山心里在想,我是来报到的,想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我今年四十一岁,虽然岁数不小了,但毕竟到退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呐!
经过短时间沉默,现在的刘科长,似乎又找到了开始的感觉,他的问话接二连三绵绵不断,好像他对部队的事情也非常感兴趣。而此时梁茂山,对刘科长的提问,从内心上说真是不愿回答,但是,出于第一次见面接触,还是以最大限度地尽量克制自己,同时,他还必须极度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悦和应付,从表情上,尽可能的不叫刘科长看出来,而在表面上,却还是诚恳礼貌的一一回答着对方提出的问题。梁茂山心想,如果不是出现刚才不和谐的小插曲,自己一定会把部队涉密以外的许多情况与现在的领导尽情交流;而现在不想了,更何况自己刚刚转业,又没有过三年不进外企和五年不出国的保密期,所以还是少说为佳,万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后果只有自己承担。
不知什么时候,刘科长对部队的编制也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开始询问一个连长管多少人之类的话题;其实,这些问题,稍微对部队情况或军事常识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对于这些基本的编制问题,现在也可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梁茂山又在想,也许这是刘科长故意寻找话题而已吧。但是,让梁茂山没有想到的是,刘科长竟然问他:“你说我若在部队,能当个团长吗?”
此时的梁茂山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刘科长的问题。一是,刘科长的具体情况他并不了解;二是,科长是地方上的一级干部,从级别上说相当于部队的营职军官,团长是部队上的一级领导,相当于地方上的县级干部;因人而议,不说两者之间的能力大小,就是二者所处的平台都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自然,这里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假如刘科长当初不是在地方而是在部队,也许通过自己的努力,当上团长,这是有可能的;但还有一种不可能就是,都四十岁了才混到科级,估计到了部队,按一般的发展规律,要想升到团级真的也不好说。部队与地方在使用干部上,最大的区别是干部的年龄和任职年限问题,以科级干部来举例,在部队,科级任职年限不得超过三年,超过三年,要么上,要么让位或调离或转业;在年龄上,不能超过三十五岁,超过这个岁数提拔不作考虑。当然,特殊情况除外。但地方上的干部使用政策不知是如何规定的,按一般来说,政策上应该不会出现大的出入。话说回来,如果按部队的标准,刘科长的任职时间早已超越年限了。后来,通过了解核实,地方上科级任职满三年以上的干部有的是;更有甚者,有的任职都十几年了,还在不慌不忙的稳坐在那里;如果按三年一批进行调配话,那起码就得有四五批的后备力量被压在那里而得不到提拔,这对培养干部,激发工作积极性极为不利。
督城驻军多,历来督城都是接收军转的大户。今年全军转业到督城的转业干部有七百多人,在这些干部中,属于在部队行政任职满四年以上由组织部分配的,师职领导一人,正团职领导二十名,副团职领导二十五名;如果如刘科长所假如,梁茂山真的猜不出,他会不会成为这四十六名军转干部中的一员。
鉴于开始双方融洽的谈话,以及他留给梁茂山的初步印象,再加上他对刘科长的尊重,梁茂山还是煞有介事的认真回答着刘科长的问题,并且,以肯定的口吻说:“我看没问题”
由于刘科长的这个问题,渐渐地让梁茂山不自然的感到,军官转业到地方,在自身价值上,在不同地区和不同人的身上,已经发生着带有偏见或难以逆转的观念。
而现在,对梁茂山头脑中触动最大的是,刘科长拿军地双方的干部来做对比。这个“比”,如同是刘科长在梁茂山的头脑阵地上,丢下了一颗化学毒气弹,一时间,既把他的大脑神经击的六神无主,同时,又把他的思想意识轰得面目全非。突然间在梁茂山的头脑中,忽然闪现出化学元素周期表,周期表中有两族:“氢锂钠钾铷铯钫”和“氦氖氩氪氙氡”,仿佛这相距最远的这两族,隐约地涵盖着整个不同的群体。本来大家均是表中的不同体,却原来,在双方的实质外层确有如此的不同,距离也相差的如此之远,族与族之间的差异又如此之大,难怪人类社会中,还存有这样那样的种族划分和种族歧视。可以这样说,一个“比”字,已把梁茂山的思维打懵,下来的谈话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届时,梁茂山突然冒出一句:“科长,还有别的事吗?”。
刘科长看到梁茂山脸上出现异乎寻常的表情,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的地方,因此,他顺水推舟的说:“没了,以后你就到楼下的203办公室办公,具体工作由谁谁谁再和你具体交代!”。
梁茂山稀里糊涂满目迷茫的走出办公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暂时家里的。进门后就一头倒在了床上,也头一次把一贯整好的被子,重重的砸了一个大坑。昏昏欲睡的他,在冥冥中的那个“比”字又开始浮现在他的心头,无限的愁怅和无法扯断的思绪,慢慢的又把他带到了曾经的过去。这时,他悠然不知所向的想起自己年轻时样子:那时的自己,思想单纯,乐观向上,积极阳光,该说说,该笑笑,不太过于关注旁边人的感受,就连因为某件事,和别人道歉说声对不起的神态,也总是会给人丢下一种太随意错觉,尽管自己的确是出于真心;卑躬屈膝的谦虚谨慎,仿佛与他无缘,相对于那些规规矩矩、有礼有节、不乱方寸、又城府有加的人来说,无疑梁茂山就是显得有点儿二。
一九八七年的云南边境老山,那里并不平静,附近山头丛林中,不时弥漫着战火的硝烟。
那年,梁茂山二十四岁。
那年的六月份,毕业两年多的他被指派到云南老山前线附近,配合当地轮值作战部队的通讯部门,协助侦查越军的电台信号,以便机动准确地掌握其敌部队的活动意图或位置等情况。之所以上级这样做,是考虑到梁茂山所在的部队,无论在人员的业务技术上,还是在设施装备侦测手段上,较轮值作战部队都要高出几筹,特别是在个人技术上,毕竟他们都是正规训练学习几年的科班出身。另外,他们平时业务上所接触的,也都是既有技术实力又有综合国力的强劲群体,这些群体出来的东西,如果做个庸俗比喻,它就像从山羊肚子里拉出的羊屎蛋,既光亮又规则还扎实,并且,一粒是一粒,一路排成行;相比之下,越军方面出来的东西,那简直就不是个东西,如果也做个比喻,可以说是“鸭子拉屎一大片”,而且,还大片小片不成型,给人感觉既虚又松散;也许正是因为这么糟糕,才更需要专业的技术人员才可以处理好。
和梁茂山同去的还有张海楠岳祖红。张海楠过去曾是梁茂山的高中同学,现在,他们又是同处不同科的战友;岳祖红是女同志,比梁茂山张海楠大两三岁,是本部的侦收高手,曾在总部系统的业务训练比赛中勇夺魁首,另外,她还精通粤语和越南语。张海楠主要负责一些电文的抄收,由于越南的报速慢,由他一人负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岳祖红大姐主要负责普通话报或加密话报的监听,同时,兼顾张海楠那边可能出现的多台出联时的辅助监听;梁茂山的任务是,根据其他二位实时出现的情况,及时快速准确有效的侦测某些信号瞬时出现的大概距离和方位。
对于他们三个的到来,轮值部队的主要领导和首长非常重视,不管在人身安全上还是生活上,都给予了特殊的关怀和照顾;并且,还特意强调嘱咐说,一般情况下不得随意走出防空洞(说是防空洞,实际上也就是在山角的一侧人工挖出的,比那些猫耳洞大一些的地窨子),需要出去,必须经临时主管领导批准,同时,在防空洞的出口处,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名站岗的士兵。
基本的生活和设备安置好后,他们就开始了艰苦而又嘈杂的搜寻工作。
没到过战场的人,你就真的没法想象那里人的每一天是如何度过的。为能保证自身的生命安全,战士们除每时每刻都要提高警惕站岗放哨,还要随时准备预防意想不到的意外,那怕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大小便,在这里也是变得异乎寻常;当你蹲在那里时,你不但要观察周围的环境,还要随时不停的驱赶蚊虫叮咬,以及防备可能出现蛇蝎袭击;除此以外,在来回的路上,还生怕撞上飞来的榴弹或踩上越军埋藏的地雷。因此,每个人在来回的路上都格外小心,不敢超越熟途一步。那里,能够使人唯一可以放松的方式,可能就是穿着上的随意了,似乎军容风纪的概念在这里已不复存在,军用平角手系拉绳的绿色大裤头,这时,就成了此地自发流行的时装。没办法,炎酷闷热潮湿的恶劣环境,逼得大家也不得不如此。
由于他们的到来,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位女同志的缘故,这里原本敞胸露臂、肌肉铮紫、背黑油光的战友们,一改往日之常态,从上到下,自觉全副戎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仨是受上级指派来检查军容风纪的。一时间,使得原本军营中非常正常的正常着装,现如今,出现在这边防前沿的阵地上,这反而又让人觉得又有点儿不正常。看到这种情景,让他们仨情不自禁的感觉到内心的忐忑和歉意的愧疚;同时,也让他们体会到了战士们的不易。这些战士来到这里,他们不但要承受战争给他们带来的考验,同时,还要遭受自然气候环境的磨难,一时间,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真真的让他们感悟到,“谁是最可爱的人”这句名言,绝不是随口而出,那是战场中的真实再现,那是被战士们的风采所感染,那是经过战火淬炼后的洗礼,那是生与死、血与火的凝结。谁是最可爱的人?是我们的战士!是那些为民族大义,在生死面前敢于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人。
阵地地窨子的不远处,有人工挖成的直径约一米,深一米五左右的小坑,大家都叫它叫它土井。小土井里积水超过一米,水的颜色,浅黄中带有淡淡的青色,比我们常见的家做糯米酒稍微清淡。这里的积水,就是阵地所有人员的生活用水;土井旁,长期放一个口大底小的铁皮桶,桶的拎把手上栓一尼龙绳,这是大家打水的公共用桶,首先,用它打上水来,然后再倒入自己的个人用桶后,自己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适时使用。
相对于在地窨子门口站岗,或在外面执勤的干部战士们,那些常在地窨子里工作的人员,在人身的安全上就有一定的保证。但是,他们同样也免不了遭受潮湿闷热的煎熬与痛苦。临时的汽油发电机,由于功率不够大,那部台式的吹风扇,有时旋转的速度,比八十岁老太太的走路还要慢,看着都叫人心慌挠嚷。洞里的燥热,再加上时不时的信号噪音,把本不宽绰地窨子内的空间充斥的丰盈饱满,热闹异常;地窨子里,潮湿发霉的气味,与人体散发的体味交叉在一起,显得空气密度更大,浓度更高,时有阵阵怪异的气味,不时的袭面呛鼻的飞来。
还是这里的领导对他仨们比较照顾,为了能让他们更好的开展工作,特意的在他们的工作台位上多加了一部小台扇,小台扇的风向,还尽可能的朝向岳大姐。
在岳大姐来到这之前,地窨子里的同行们都是清一色的光棍。这里说他们是光棍,那是一点儿也不为过,看吧,这些人们的着装,除了腰部的军用大裤头,几乎再也见不到其它的装饰,全身都是光溜溜的;如果说有点儿别的装束,那也只有理光头时剩下的毛茬,和脚底下的鞋子;而鞋子,因其鞋底带有防刺钢板,它的重量比起其它普通的鞋子,从重量上说明显要沉得多,所以,他们也是有时穿有时不穿,也可以说,能不穿就不穿。个别的时候,有人在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用以擦汗,但大多数人是把毛巾放在自己旁边的工作台上,根据需要随用随放。现如今,由于岳大姐的存在,大家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放肆,不用领导发话,大家都很自觉地把上下衣裤穿上,并且,连所有上下衣的纽扣,一粒不剩的紧紧扣死。来这里阵地的战友们,大多是野战部队的军人,平时,很少接触女军人,现如今,这里来了女军人,并且,还同大家一道同吃同劳动,尽管,开始时他们还有点儿不自在,并且,其中还有个别的在与岳大姐交流中,还显现难以掩饰的羞涩或腼腆,但经过几天的相处后,一切也慢慢恢复自然。倒是岳大姐,由于她的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平时,还常常用欢快的语言,给大家故意制造出和谐的环境氛围,这样,使得本来沉重郁闷紧张狭窄空间,暂时得到少有的缓和释然。因为她的年龄比梁茂山和张海楠大,而且已有对象,对象就在他们本部,据说不久就要结婚了;所以,她一直就显得更加大方,总是时不时的提醒大家,如果感觉太热,就把上衣扣子解开几个,不要不好意思;并且说:你们不要太受拘束,我把你们看作是战友兄弟,但我也希望你们把我当做战友哥们儿姐们儿。大家听到这些话时,虽然从心里上感到非常的亲切和温暖;但是,如果不是战时的需要,这里的所有人,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希望,“战争让女人走开”。
“战争让女人走开”的这句名言, 此时此刻,似乎用在这里,才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们在那工作第十三天的下午,阴雨绵绵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一时间大家已也分不清防空洞外,到底是敌人的炮弹在轰炸,还是天上的闪电在打雷。由于距离敌方太近,平时对榴弹的轰炸声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们三人对现在出现的混响,并没感到特别的出奇;但出人意料的是,经过十几分钟的雷雨交加,也或是天电肆意的缘故,张海楠的耳机信号突然中断,留下来的只有沙沙响的电流声。此时的张海南楠心里非常着急,他马上检查室内的各项设备是否完好,经检查,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他马上就叫来了驻轮的机务人员进行再次检查,经过再次检查,仍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最后,他采取了传统简易的维修方式,用手掌“啪啪啪”的在设备上击掌几下。不了解这种简易维修方式人可能不知道,这种敲打的方式,对于过去老式晶体管的接收设备来说,有时真的很奏效,往往设备出现问题,是由于晶体管与插座接触不良造成的,敲打的目的,是想通过震动解决接触不良的问题。经过一番地敲打,发现这招仍然不灵,机务人员一脸茫然,似有无可奈何之态,看来,只能检查室外设备了。
而此时的室外环境异常恶劣,防空洞的十几米开外,到处布满了高矮不一的各种植被,两层楼高的接收天线,就在据杂草丛生几米远处,如果现在到外面去检查,无疑会带有生命的危险。所以,机务人员建议说,还是等雷雨过后再去处理。而张海楠却持反对意见,他认为,这是在战时,这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作为我个人来说,如果丢了情况怎么办?在与机务人员争吵几句后,张海楠依然冲出洞口,冒着滂沱大雨向着接收天线的方向跑去。
到达天线下面,他开始从天线的底部传输线的地方寻找,找着找着,他突然发现,在天线底座不远处传输线上的一个地方,好像是有被动过的痕迹,经他认真查看发现,传输线已经断开,其中的一头往上翘着,外胶皮还留有被动物啃啮的痕迹;从整个现场看,初步断定可能是被某一动物咬过后,又被另一种较大的动物冲撞过。此刻,他马上拿出手中的工具,以极快的速度粗劣的接好传输线,而后,顺手用附近的一块不规则的石板块,压在了这个刚刚接好的破损处。但这时,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再踞张海楠不远处,突然一声雷响,紧接着张海楠身体慢慢向着前方倾斜,最终,脸朝地应声倒下,不多时,鲜血就浸染了他的上衣。
此刻的天空,更加雷声大作,泪雨滂沱。张海楠的倒下,天为之动容,伤心迷离的泪水,猛烈地拍打着张海楠的身体,试图把他重新唤醒。大地为之颤抖,殷红的鲜血,流遍了周围的草地,染红了片片的水洼;飞溅的血花,携带着滴滴的泪水,最后,融入了哭泣的大地。
当战友们扶起张海楠,他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欲言又止的口型仿佛还想说着什么,放大的双目在与苍天交流。梁茂山是第一个冲出防空洞的,当他看到目前的情景,他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他过度的悲恸与极度的声嘶力竭震撼了漫山遍野,他的哭声不断地在山间回荡;由于战时需要,最后,他是被战友们强行地拽回了防空洞。
经查看,张海楠是被越军的榴弹片击中,弹片从他的后心直接穿透他的心脏。
其实,梁茂山他们三个执行本次的任务就要结束了,按计划准备一周内撤离。没想到这短短的一周,却没能留住张海楠的生命。这就是战场,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你只要跨入那个阵地,你就随时都有可能献出你的生命。自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如果这次的强行维护,他张海楠当时没有勇敢地冲出,也就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反过来,如果他不出去,那就有另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就是掉情漏情,可能就会给战情造成一定的影响或损失。
这就是利益的失衡与平衡,当一方失去了,另一方就会得到;当一方得到了,肯定就有一方会失去。这种平衡,有时是无形的,有时是有形的,有时是一时的,有时是长远的;有时看似失衡,而实质却是平衡;如何把握这种平衡,这需要一个人的大义和气节。作为张海楠,他却选择了,义无反顾不加思索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回到本部的梁茂山头脑一直浑浑噩噩,他实在无法从张海楠牺牲的那一幕场景中走出来。他流泪、痛苦、惋惜……。
他与张海楠同岁,二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勃发,风华正茂的季节。想想他与张海楠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真的比与自己的兄弟姐妹还要长。从儿时的伙伴,到小学、初中、高中同班同学;从放学的路上,到假期间的摸爬玩耍,几乎时时处处都在一起。高考后,尽管,二人到了不同的大学,但却又进的同是部队院校;到院校后,他们所选择的专业又是惊人的相似;更为可巧的是,二人毕业分配后,又同分到一个部队的一个处,而唯一的区别,只是不同科不同方向而已。
从小学到高中,梁茂山与张海楠是在“比”的竞赛中度过的,学习上,他们比谁考得分高,就是在个头上,他们同样也要比,看谁长得个儿高。有一回两人比个儿,他们找了一个尺子,在梁茂山家里的白墙上,从两人肩高的部位开始,往墙上每隔一寸画一刻度,当画到超过他俩的高度以后就开始测量对方的高度,并在墙上做上记号。测量的结果让张海楠非常的恼火,尽管他在给梁茂山测量时,他刻意把压在梁茂山头上的尺子靠近墙的一头,拼命掂起后脚跟,使尺子无限往下斜,但最终还是没有梁茂山高。这使得张海楠非常不悦,气愤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回到家后,他立刻把量身高这件事和妈妈说了一遍;妈妈听后倍感好笑,而后又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不要去和梁茂山比身高,你要和他比学习成绩”。听到妈妈这样说,张海楠似懂非懂的眨眨眼,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其实,张海楠的妈妈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是无法和梁茂山比身高的,现摆着,梁茂山父母的身高,明显大大的超出她两口子的身高,如果不出现隔代遗传或意外,自己儿子的身高是不大可能超越梁茂山的。同样,梁茂山回到家后,也把这件事与妈妈说了;但他的说与张海楠的说在心理反映上是完全不同的。张海楠的说,从心理上他是感到不服的,他就想,他梁茂山凭什么就比我高出一头?将来有朝一日,我定能超过他;而梁茂山的说,从心理上他是洋洋得意的,他的得意既张扬又兴奋。但让梁茂山没有想到的是,妈妈突然间给他泼了一瓢凉水,搞得梁茂山不知所措,妈妈说:“光个子高又有什么用,豆芽长一人高最终也是菜货,你看人家张海楠学习多好,我就希望你在学习上能够赶上他,如果你能赶上他,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事实证明,从小学到高中他俩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只不过梁茂山还是稍稍逊色一点儿。也许,这是他们一直坚持不懈比的结果吧。
到了大学,由于不在同一学校,考核的标准自然也不好说,更何况师资能力水平也不一样,对于他俩的学习成绩也就难以做出决断。但可以基本测定的是,他俩分到同一个处后,梁茂山被分配到了综合指挥科室,张海楠却被分到了业务科,按一般人们的看法,指挥科室优于业务科室;也就是说,梁茂山的军校各科综合成绩,就可能优于张海楠。这是梁茂山自走入工作岗位后,由于分配上的差异,而真真切切的开心了一次,当然,他也自感这次终于赢了张海楠一回。
有些事情真的让人难以琢磨,现在的梁茂山又在寻思,本来已远离了四年的张海楠,过去,与其比呀比概念才刚刚消失,但现如今,又鬼使神差的相聚到一起;看来,以后又得没完没了的继续和他比下去了。
还好,经过两三年的工作实践,二人都能很好的胜任各自的岗位。这次去边防执行任务,梁茂山与岳祖红,是被处里最先定下来的人选,开始张海楠并没有划入小分队之列;之所以后来被加入,那时,也是他本人主动找处领导亲自请缨的。鉴于张海楠的业务成绩比较突出,所以,他的请求也很快得到了上级的批准。
自决定去执行任务后,梁茂山感到异常的兴奋,年轻人所带有的激情和狂躁,此时此刻,可以说在梁茂山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令自己振奋的消息,他即刻以书信的方式告诉了家里,出于保密原因,他在信的内容里,只是说上级非常信任自己,要和几个同事去出差。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梁茂山的头脑,考虑问题还是趋于简单,他只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质,又知道一般情况下,自己的工作环境都在房子里面;但是,他根本没去多想那里是战场,即是战场,就会涉及到生命安全;这也许又是体现他二的一个地方。而人家张海楠就不同,他既没给家里写信,也没有同任何同学朋友说,而是不声不响的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想隐瞒就能隐瞒的。大概几天后,梁茂山的父母,终于在梁茂山的高中女同学或女友那里,得到了梁茂山的模糊去向。那是梁茂山在经过广西的某一车站时,梁茂山在列车上简单的给女友写了几句后话,装在自己随身带的信封里,利用列车进站停留的间隙,把信放进车站站台邮筒中。后来,问题就出在这封信上,信的邮戳让女友发现了问题。她收到信后,她立即跑去梁茂山的父母那里,询问最近梁茂山给家里来信没有;梁茂山的父母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坏啦,他肯定是去广西云南一带了”。听到梁茂山女友无意中的随意一句话,顿时老两口的面部表情也开始紧张沉重起来,还是他的女友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失时机地缓和了当时的紧张气氛,说:“没事儿,我再写封信仔细打听打听吧!”。
骗谁呢!那只是个过路地址,连个地址都没有,你往哪里写信。
从那时起, 直到梁茂山从边防回到本部,梁茂山的父母他们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梁茂山回到本部后,由于张海楠牺牲的原因,实难让他进入工作状态,所以,组织上干脆安排他休假,调整一下自身的情绪。
对于上级给的安排,在梁茂山的心中,其实并不感到情愿,他觉得,现在在这个时候回家真的不合适,因张海楠和自己住一个村,而且,两家住的又那样近,他不知道回去以后,如何去面对张海楠的父母及兄弟姐妹,他更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平复那些失去亲人后,那无限痛苦与悲伤的心。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去边防的烈士陵园,去和自已从小到大,相互你来我往,走南闯北,一直比来比去,到如今却没法相比的张海楠墓地,做最后一次的告别。
离开边防后,他又直接去了南宁,到那里去会了自己的大学同学。见到同学后,起初沉重浑噩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之后,他就踏上从南宁开往北京方向的6次绿色列车,开始了新的旅程。第二天的晚上,列车到达河南郑州,按他自己的行程,又去了自己的母校,在母校的招待所里休息几小时后,上午看望了自己的老师,就又去火车站的中转处,续签了车票,继续朝着家乡的方向行进。这条路他太熟悉,七八年的时间里,在这条铁路上已跑了二十余次,而每次回家的心情,既轻松又愉快,而唯有这次,他总在想方设法使自己能够快乐起来,但心情很吝啬,他无论怎样,这次的心情怎样也快乐不起来。
悄无声息的回到家,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没过几个小时,晚上姐姐们也回到家,大家在一起吃了饭,第二天的上午,梁茂山在就近的车站,搭乘了开往北京的客运车,去了北京火车站,晚上六点左右,又乘坐15次列车,返回南方本部。
一晃儿十几年过去,梁茂山也从一个普通的尉官,晋升到上校,从毕业几年后的业务组长,科长,到监管机关办公室或政治工作的处领导。这样的局面,相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梁茂山,这简直就是意外的大收获。因为,他当初给自己规定的目标非常普通,只是想,只要能够从农村走出来,从农业人口变成非农业户口,像城里人那样,悠闲自得的吃上商品粮就行了,除此之外,真的再没别的需求。谁成想,自己的祖坟上冒了青烟,还让自己混到了团级干部。
说起入团那会儿,梁茂山还算很年轻,年龄也只有三十五岁。能在这个岁数入团,除去个别特殊的人物或原因,他也算得上年轻的,若与他同批的同学相比,他的晋升速度也是最快的。当时的处团党委班子中,要求有一名三十五岁以下,研究生学历的班子成员,虽然,梁茂山没有研究生学历,但局领导还是破格把梁茂山放在团党委班子里来使用。又经过六年的岁月蹉跎,梁茂山已从年轻团领导,逐步成为不惑之年的团领导,也就是说,岁数在增加,职位却没变。本身平稳又不着急的梁茂山,这时,似乎就显得比以往更加稳重和不急不慌,他想,既然依然的原地不动,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总会有动的时候,就是转业,最终还是动了;这就是梁茂山惯用的伎俩,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另外,他不但本职的工作自己做,就连个人的思想工作,也同样不需别人做。这样说,是不是他本身就没有思想问题?其实不然,任何人都有思想问题,只不过是有的人能够自己解决,而有的人是自己无法解决罢了。而梁茂山就属于前一种。他真的不需要上级领导给他做任何的思想工作,他的所思所想,不会给组织带来任何的麻烦,同样,也不会给任何一个领导出难题,他可以让所有的上级领导和组织放一百个心。最后一年,当上级领导找其谈话,宣布让他转业时,梁茂山非常愉快的答应了,这是让谈话领导所始料不及的;相反,倒叫上级首长感到有点儿意外。当上级首长又问到他还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依然回答的简单明了:“没有”。此时的上级首长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了事了。上级首长转念一想,既然如此,那就聊点儿其它的吧,总不能两三分钟就结束谈话,这样结束,似乎对一个在部队工作二十多年的领导干部有点儿尊重或说不公平,就单单从感情上说也过不去。平时,大家总是嚷嚷着说下级尊重上级,上级关心下级,到现在想想,我们做上级的到底对自己的部下到底关心了多少?我们又真正的给他们做了什么?一个当初最年轻最有希望的班子成员,不说没有提前提拔使用,就是任职年限也已超过了两年,现如今却等到转业的结局,难道这不是我们组织上的关怀不够吗!想到这里,上级首长带以关心的口吻问梁茂山:“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吗?”;他的回答同样又是非常的简洁:“没有”。
梁茂山的答话总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多余的话语,如此以来,一时整得首长不知谈话怎样进行下去。首长心理琢磨,是不是他梁茂山有点儿抵触思想呢?带着这样的考虑,首长有临时改变策略,那还是跟他谈点儿具体的吧!因此,首长接着问他:“你准备转业到哪里?”;“回老家!”;听到梁茂山说回老家,首长一时面部表情有点儿惊愕,但他马上又带有劝阻和不解的语气接着说:“你怎么能回老家哪,你看在咱们本部的,有几个转业回老家的?这样吧,目前,咱本部仍有这样的转业去向政策,你看,在咱本部涉及的城市里,你选定去向,只要你选定,组织上就给你办理,这也不违反咱们的特殊政策,具体职务上事情不好说,但办这点小事儿还是没问题的,你看怎么样?”。看到首长这样诚恳的劝阻,从他心上感到一丝的欣慰,但下来的回答,仍然不让满意;此时的梁茂山,接着首长的话茬又不可置否的回答到:“谢谢首长的关心,我已决定,还是回老家!”。首长有点儿着急问:“为什么?”;“因为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我要回去陪伴我的老娘!”。
梁茂山的最后一句话,使得上级首长顿时语塞。首长心想,既然安排人家转业了,人家就有选择的权利,看来,人家选择去向的理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比这个理由更充分了。此时,首长的双眼中,也透露出默默赞许的的目光。
是的,梁茂山能以这样的理由选择去向,说明他也足以称其孝子。如果你读过梁茂山写得那首长诗《孝考》,也许你更能相信他选择回老家的理由。在这里,选取诗中的一小节:
我热爱北方,那里是我的家乡,那里有四季变化的色彩,那里有我思念的爹娘。
我思恋南方,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那里有四季如春的颜色,那里是我战斗过的地方。
我的思绪常常在南北之间游荡,我既生长在北方,又成长在南方;我时常以北方的大气磅礴,去亲吻南方那鸟语花香,我更想抱一捆北方的风干烈焰,去烘托南方的郁郁苍茫。
以后,我也许像候鸟一样,既栖息南方,也栖息北方;但只要父母在,父母的栖息地,就是我永远陪伴的地方。
这首诗,梁茂山以“尚笑”作笔名,意思孝道还尚可。这首诗歌,曾参加全国诗歌大赛获得一等奖,并由担任此次大赛的首席评委,我国著名诗词作家与其颁奖。
自结束这次谈话之后, 梁茂山顿感心理上出现了少有的轻松。他也终于感到,过去总是原地不动,今天终于动了,这也是梁茂山早已做好的思想准备,他知道,这也是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客观现实。想到这些,梁茂山心里的感觉又更加的坦然。人的一生,总有不同的路要走,更何况,在自己的军旅生涯中,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农村户口吃到了商品粮,而且,自己的本身的政治地位,也意想不到的得到大幅度提高,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只有感激生命中的这段军旅生活,他自觉二十几年很幸运,他想得到的得到了,没想得到的也有了,并且,还得到了那么那么多。特别是,每每想起老山阵地的那些战士们,以及与自己同去,却不能同回的同伴、同学、战友张海楠,从心理上就更加的满足和别无所求。
窗外嘟嘟的敲门声,把梁茂山从梦游中惊醒。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己近七十岁的老岳父来了。
老岳父的家,属于古老城区的四合院,他们住正房,我们临时住在东房;他们的房门到我们临时的住处,直线距离估计不到二十米,院中的地面还是早先的青砖铺就,靠近南门的西侧,有一颗一搂粗的梧桐树,树虽粗,但树龄却只有二十来岁,它的树茂,整整遮盖院落的三分之二;倒是院中的一颗石榴树,尽管相比梧桐树显得矮小敦实,可它的年龄,却足以长梧桐树几个圈。也许是梧桐树长得粗壮高大,只有在房顶上才可以触摸到他的枝叶,所以,它的存在并不能引起人们的重视;而矮一头的石榴树,却常常被驻足于此的人们,讲述它曾经的历史和那些不被人知的故事;特别是每当秋季来临的时候,粉红的石榴,不知要接见多少批前来参观的人们,与它牵手或贴脸拥抱。
老岳父很少到梁茂山临时住处的房间来,梁茂山不知道他此次来的真实目的与原因。
进门的后的他憨笑可掬,五官很紧凑,一张圆圆的肉脸,看上去长得既团结又有善意,一米七几的个头儿,腰部栓着一副弥勒佛的大肚腩,他的整付表情与姿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位普通善良的老者。自从他有了梁茂山这个女婿后,他一直骄傲的不行不行的,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所改变,仿佛他们家鸡犬都该换窝了。每逢碰到街坊邻居谈到自家女婿的话题,本不善言辞的他,两片光光厚厚揪在一起的肉嘴唇儿,就会开始上下左右,杂乱无章的喋喋不休起来,他神采飞扬又沾沾自喜的神态,有时,弄得街坊邻居,也会情非所愿口是心非的再恭维他几句,这样一来,他就会格外开心,慢慢的自我陶醉地融入飘飘欲仙的美妙感觉当中。
他未曾开口眼先笑:“去上班了?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官?”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梁茂山自在组织部分配后,他当时所做出的选择,过后并没有和其岳父讲,所以,到今天为止,他的老岳父也不知道,梁茂山放弃了选择职务的决定。
由于上午谈话的情绪仍没有散去,此时的他,真的不想回答老岳父的问话;但是,作为岳父的问话,他又不能不回答,因此,他也就把自己没有职务,只是在科室做一般科员的实情告诉了他。
听到这话,原本满脸笑容的他一反常态,极不高兴地用督城极其浓烈的方言说了句:“嘲,当个小兵子有什么意思!”;紧接着,又用他那势力与虚荣的小眼神瞄了一眼梁茂山,在随后一转身的瞬间,又捎带脚儿的甩了一下乜斜的目光,满怀失望的走出了梁茂山的临时住处。
对于老岳父不屑一顾的话语,梁茂山在心理上并没有出现强烈的反应,因为,在自己做出选择时,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各方的非议和不测,同样,也包括他自己的媳妇儿。他媳妇儿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她的反应,自然和她的老父亲有所不同,因所处的身份不一样,再加上个人性格使然,所以,她的表现既直白又无所掩饰地大发雷霆;他的雷语交加,倒不是因为他放弃职务而生气,因她本身对督城的安置政策根本就不知道;而她生气的真正原因,是为梁茂山自己争取不到职务而恼火,她认为,你梁茂山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任职满六年的团级干部,到头来连个职务都混不上,没有职务就是“老白板”,就会被人瞧不起;你也太没本事了,此时,她自感连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
对于没有职务“小兵子”的蔑视短见或浅薄,以及缺乏了解与理解的“小看”和“老白板”的偏见, 梁茂山在心理上并没感到一分的耻辱,经过多年的思索磨炼,对于一切的闲言碎语和所有的事务判断,他已有了基本的决断能力,他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提出异议而恼怒,也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吹捧而沾沾自喜;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更知道自己处事的原则与规则。老岳父作为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百姓市民,他的想法和希望就是那么市井而简单,对像他一类的市井平民,我们不能有太高的奢想和要求;而作为自己的媳妇儿,她又是从这样家庭里走出的人,尽管,从年龄上相对于其父说,她还小了约两个年代,但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的思想理念又能逃脱了有多远。他们希望自己的家庭有当官的终属于正常现象,这既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期望,也是大多数家庭的愿望,这一切均无可厚非。因为,大多数的人都想出人头地,特别是对于那些祖辈都是平民百姓的小家小户的人来说,就更加期望。其实,相对于这些人讲,他们也不是完全想从当官的职权中,获得什么物质上的利益或好处,他们愿望很简单,就是想从官帽晕圈的光环照耀下,自己显得有面子,有底气。这部分人,他们本身并不属于官宦层次的人,但是,他们在对待他们同层次人的态度上,往往是看不起或不愿接触,他们会庸俗的认为,和这些所谓的“老白板”接触没什么意思,或者说自身掉价。因此,这部分人追求的终归目标,就是想方设法接触当官的或自认为高阶层的人物。扭曲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使他们完全忽略了自身的价值,不懂得生活的真谛,从而,也就失去了做人的标准,丢掉了享受生活的权利。纵观街道市井,又有多少人在当官的那里,得到过丝毫的好处;当然,作为这些人,在他们内心中,的确是有想得到的愿望,但是,他们的愿望也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可以实现。相对于这些人,他们不是堂堂正正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去和能够接触到的当官者进行正常的礼尚往来,而是,处处的表现出巴结奉迎;他们的行为突出表现在,若见到不是当官的熟人,他们可能连看一眼都嫌费事儿;但是,一旦碰到当官的,特别是他感觉能用得着的,他会老远的弯起腰,抬起头,竭尽全身之力调动他面部所有的神经,最大限度的让笑容堆满她的脸;就是这样自己还嫌不够,恨不得马上脱下裤子,叫对方看看,连自己的屁眼都有笑纹;然后,奴颜婢膝、毕恭毕敬的再和对方打招呼。
在这里,我们真的想和这些人说一句:既然你把官看的那么重,何不拼命地去强化自己,使自己也当上官,等自己当上了,再亲自细细的去体味品尝那当官的滋味;你如果没那样的能力,就不要太刻意的去靠上去,也免得连自己做普通人的尊严也失去了。
做个普通人又怎么了,做个普通人也很好。现实社会中,普通人毕竟占有大多数,在这些大多数人当中,也不乏能力强素质高的人,只是因某种原因或没碰到机遇,也就错失了他们做官的机会;虽然他们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普通,但是,他们做人光明磊落,不趋炎附势,任何时候都不失做人的根本,时刻都保留自己的尊严,难道这些人不值得我们尊重和敬仰吗!
做普通人有做普通人的活法儿,为官者有为官者之道。为官者有被普通者无限的羡慕空间,而普通者则有为官者所得不到的东西;为官者有很多也来自普通百姓,但有的做的有始有终,而有的做着做着又回到普通百姓,更有甚者,最后,却归到牢房之中;还有甚者,就是把官帽戴在你的头上,而你也不一定能够撑得起。
其实,做普通人和为官者一样,都有他的快乐和苦衷。当作为一个普通人凭您的劳作,不足以支撑您自己的运作和生存,那您的生活不可能快乐;同样 ,作为一个为官者,当您的能力及其它的维护力,不足于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您照样会痛苦无穷。为官,既是一个操心费脑之事,也是一个开心享受的过程;当您的脑子足够好使,应对一切游刃有余,那您就能享受其中的快乐!反之亦反,您还不如弃而远之,找一个适合于您的地方,更多的享受几年快乐的生活。
相对于伟人来说,我们都是普通人 ,但是,从“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等闲话语中 ,足见其中之潇洒,这是智慧者的的从容。
什么样的世界观,导致您看问题的是与非,对与错;什么样的价值观,导致您对事物的大与小,轻与重;什么样的人生观,导致您对生活态度的虚与实,生与死。
这就是市井百态,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
人与人之间本身就不相同,而市井又截然如此,所以,你又何必去计较这些哪!您若是一个没看透的人,那您只有在里面痛苦琢磨挣扎吧!您若是一个看透的人,那你就自由自在的,该干嘛就干嘛得了。
梁茂山算不算看透的那类人,一时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儿是可以肯定的,他不会为此事苦恼,更不会因一些小事,而影响自己的工作与生活。特别是每每想起牺牲的张海楠,似乎世上一切所有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张海楠的离去,给梁茂山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迹。他总在想,过去我们总是比,我们到底比的是什么?上学时期,张海楠的学习成绩总是压我一头,后来到了工作单位,似乎自己初显强于他的势头,一种长期被压迫的感觉才刚刚得以释放。没想到,一次边防之行,却早早的结束了这种快意的感觉;也就是说,真正的快意时刻,也就是从毕业到来执行这次任务这段时间;从此以后,梁茂山就变得更加痛苦,更加悔恨,他宁愿再回到像从前那样,一直让张海楠压迫着自己,那怕一直到永远。他们过去的比,无非就是青春年少一种争强好胜的积极心态,这也是最普通的个人情感激发,更是作为一个农村子弟,对自己前途和命运的搏击和对一种美好生活的向往。按现在的话说,那是在做自己的中国梦,为实现这一伟大的梦而做出的不懈努力与追求。
有时梁茂山在想,如果不发生那次意外,凭张海楠的智商,他最后的结局,肯定要比自己强的多。到现如今,残酷的现实,叫人无法再次预料后来的结局。张海楠的离去,让梁茂山失去了比对的目标。比,还比吗!张海楠还怎么和他梁茂山来比;现在想来,不是张海楠不能与梁茂山相比,而是梁茂山根本没有与张海楠相比的资格,也可以说,他梁茂山根本就比不了,他无论在迈出洞口的那一刹那,还是在迈出那一步之前的思想境界,都是他梁茂山永远也无法达到的。
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梁茂山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仿佛埋头苦干,才是他唯一分散解脱他思想痛楚的方式。特别是到地方工作后,在这一点上变得就更加明显。他每天按时上下班,很少有请假或迟到早退的时候,不管领导分配到什么事情,永远都是按质按量、不打折扣的去执行;就是日常的办公环境卫生,以及打开水之类的事情,只要还没人去做,他就主动去做。虽然在一个办公室里,他的年龄最大,工资级别最高,但他从不考虑这些,他任何时候都能摆好自己的位置,按照一个普通机关科员的职责,干好工作中的一切事情。
由于梁茂山的身份比较特殊,就为这,省里某机构的领导还曾专门来到督城,到梁茂山所在的局以后,召集局领导及相关人员以及梁茂山本人一起开会,传达上级相关指示精神。省领导介绍完梁茂山的情况后,还特意嘱托局领导,希望局领导给予梁茂山适当的照顾,如梁茂山个人提出什么要求,也要尽可能的答应满足他。但是,作为梁茂山,他自己就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到地方工作十几年,从没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而他本人对于上级对他的某些规定,却是一滴一点的严格执行,最终,在规定的年限内,也没出现任何的问题。
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还是心里出于对一切一切的满足,他认为自己得到的,永远都比付出的多。有时,科室的个别人在背后嘀咕,说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团职干部,在部队配备勤务员的主,如今,还能随时随地的干些勤务员的活,他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而此时梁茂山的想法,却与他们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目前,他的心胸已基本豁达,内心也足以自信,为人处事也能保有应有的自尊。想想自己就是科室的普通人员,特殊的身份那是过去,现在已经不同了,扫地打开水的活自己一样能干,并且,由于有部队的工作经验和标准,所以,他搞的卫生就更加达标,处理日常事务也就更加到位。每当想起张海楠,他就会更加忘我的去工作;现如今,我还可以搞卫生,而张海楠他,连扫地的机会都没了, 想想他,心里太愧疚,太渺小。
最近几年,上面在统计参战人员,而梁茂山也曾去过轮值作战阵地,也许是去的时间较短的缘故,档案没有文字记载,所以,最终梁茂山没被定为参战人员;但他自己对这件事儿并没在意。但作为张海楠哪?他把命都丢在了前沿阵地,他的坟墓现如今还矗立在云南的某陵园,他的情况又是怎样一个说法呢!他想,现在自己如何定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去有关部门,打听查找张海楠的情况,他的牺牲已够悲惨,现在,再也不能让其家属也失去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尽管,梁茂山回地方已有十几年,但是, 现在的有些事儿,还真让他看不明白或说是蒙圈。就比方说这一两年来的公务员改革,只要涉及到有转业干部的单位,必然就会出现操作上的问题,使得改革不能顺利进行。
不能顺利进行的原因,就出在对部队转业干部的待遇和利益分配上。纵观全国各地,不同的地区,不同的部门所接收的转业干部,在安置定职定级上各不相同;尽管,上面有文件规定,军转干部到地方,不管分配到什么单位,有没有职务,但其待遇不变,这也是上面的一个硬性规定。但是,真正的具体到部门或单位后,由于部门或单位的不同,有的单位规格高,有的单位规格低,因此,导致军转干部具体人的定职定级不一样。特别是这次套改,同级别的付团职军转,由于单位和规格的不同,有的可以定到二高,而有的地方单位连四高(最低)都定不到,只能定到四高的下级;从这方面,就可以看出套改工作中存在着许多的问题。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套改迟迟不能进行。特别是刚刚准备套改时,相传说这次套改,军转按当时转业时的定职进行,以往军转的任职清零;这个消息一传出,在转业干部中更是引起一片哗然,如果消息属实,显然叫人难以接受,作为军转干部们,他们又怎能会答应。其实,对于军转干部,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这次套改,能够按照当初转业时的职务级别,合情合理的套就行了,其中并没有任何其它的非理要求,但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基本要求总是不能顺利的达到。
有人开玩笑的说,每每涉及军转的事情,总是出现对军转不利的局面,这里肯定有猫腻,是不是在上面的某个机构,安插了国外的间谍组织;这些机构和组织,他们时时处处都想想把国家的局面搞乱;他们要想达到其险恶目的,他们首选的目标,就是从军转事务下手,因为军转干部,是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选择从军转下手,也许是他们妄想阴谋得逞的最好突破口。
自然,笑话归笑话,谁也不会太当真。但是,面临套改的军转定职定级待遇问题,确实需要有关部门的专业人员,好好的坐下来,认认真真的研究研究,包括现有的军人事务部局的人员,也应积极的为全国的广大军转干部,按上级的指示精神,合理合法的把军转的工作做好,这样,既有利于国家,也有利于军转个人;与此同时,大家也相信,党和国家最终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以便使更多的转业干部及时的从蒙圈中走出来。
而作为蒙圈的梁茂山来说,他更自信,也更相信组织上会有效合理的解决好这件事情;他永远也不会相信,一个从部队摸爬滚打历经生死考验的部队转业干部,会因机构的改革与调整,把从前军转干部转业时的职级抹杀掉。
其实,梁茂山平时也最烦于涉及这些职级的事了。也许是由于自己是平民百姓的缘故。当有些时候,同事们问起他过去在部队的职务和级别时,从内心中他真的不愿回答,特别是问到你现在工资多少时,他更不愿说;有时他事实求是的说了,他们反而会说,你看看,你比我们多出那么多,但是咱们干的却是一样的活儿。每当这时,梁茂山也真不知对他们说些什么好,实在没办法时,他会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工资比你们现在的工资少多了,等你们到了我现在的年龄,工资肯定比我现在多得多,真的!你们还是别想得太多,好好干吧!”。他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在想:我在老山阵地时,你们大多数还没出生,二十来年的差距,能一样吗?再者说,战场前线上下来的战士们,他们现在大多数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多以打工维持生活,难道他们不应该享受国家的照顾和帮扶吗?好在,国家并没有忘记这些,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而勇于献身的人们。
经过与大家长期的工作磨合,梁茂山与科室的大多数人处得还算融洽,自己对于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经过自己的思考和总结,他认为,相处好的基本经验终归于, 你不要总期望别人尊重你,而你,只要对那些您认为值得尊重的人,给予该有的敬重就行了。其次,大的事情坚持原则,小的事情讲究风格;对于欺凌霸弱之辈,要敢于该出手时就出手。
现在的梁茂山,在科里最不希望与刘科长进行过多的交流,这并不是说刘科长本人存在什么问题,而是在梁茂山的眼里,刘科长尽管存在一些小毛病,但这些小毛病,并不影响他的人品,虽然,科里人数不算少,但真正对刘科长有严重看法的却不多。其实,梁茂山躲避其交流的真正原因,还是怕刘科长又口无遮拦的把地方干部和军队干部作比较。这个不恰当的比较,不仅比不出任何结果,而且,无形中还会伤害双方间的感情。其次,让梁茂山更不愿的是,只要提到或涉及到比与比较的字眼和事情,都会极大地触动梁茂山这颗容易破碎的心。熟悉他了解的人,平时都会刻意的去避开这些字眼,以防惹得梁茂山的不愉快。本来大家都是因工作走到一起,不管是地方干部还是军转干部,他们均是国家的公务人员,都是为国家而工作。本来双方原先所处的环境就不一样,所以,双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更没有什么必要去比;既然大家因工作走到了一起,就应该和睦相处;你做领导,就该认真履行领导职责,把自己本部门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你做下属科员的,就该履行科员的职责,积极配合所属领导,认真完成好自己的工作任务。单位是国家政府的,不是每个人的,所有的机构都会随着国家的发展而做不同程度的调整或改变,他不会因一两个人的到来或离开发生根本性变化;被计划分配到各单位的转业干部,与现有的单位干部本质上并没什么特别的不同,有领导职务的自然也是领导,没有领导职务的,自然也同大家一样同是科员;所不同的是,只是开始有一个熟悉工作环境的过程,等经过这个阶段,或再经过几年十几年,你还会说你是地方干部他是军转干部吗?如果说有真的不一样,那只能说,“有的人经过生与死的考验”。
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小故事,就是讲,有一位某局下属部门的领导,一天自己开车出去办事儿,路过市里的某交通岗时,被一名转业后刚刚分到此岗的警察拦住后,这位警察按照规定让其出示驾驶证,这位领导也按规定积极配合马上出示了驾驶证,经警察查验排除人车无疑后放行。但这位领导回到单位后,适逢单位几个班子成员都在场,然后他就说:“刚才我在某某岗被查了,他还让我出示了驾驶本,缺他妈的魂儿,这肯定又是转业干部!”。他说的没错儿,这个警察还真的就是转业干部。
尽管,这位领导说的是肯定,但其并不能完全肯定,这说明,他对这位警察还不熟悉;而这位警察的确正是军转警察,由于他是新来的,所以,他对本系统的一些领导还不认识,以致于遇到本系统的领导照查不误。说起来,按规定例行检查也没错,但在实际工作中,无特殊情况,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说来说去,一个单位的人组合在一起,相互之间都有一个慢慢了解的过程,只有大家都熟悉了,才有利于工作的开展。特别是一个部门的领导,更应该掌握本部门所有人员基本情况,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以致于达到全方位的协调和谐。
在张海楠牺牲前,梁茂山宿舍内桌子上的玻璃板下,压着杨绛先生的那句“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名言;自张海楠牺牲以后,他就把这句名言换成了“我和谁都不比,和谁比我都不怕” 。十几年的时间,他也一直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处事修为。
如今转业了,没了独立的办公室,只有独立的办公桌。自己的办公桌还要不要摆放自己的人生格言,到底摆放哪句格言更合适?对这个问题,梁茂山思考了一个星期左右。虽然,这是一件小事儿,但是,这毕竟是又到了一个新的单位,所说所作还是要注意影响。有时,哪怕就是一句格言,哪怕这句格言还是名人的,总也免不了会遭到一些,与你思想理想等相左人的反对或反感。比如说,某单位的一位领导有一句奉行的格言,而他的下属也同样使用这句格言,它不仅使用,还把其压在了玻璃板下的办公桌上;这样一来,有的人会背后闲言碎语的指责这位下属巴结领导;而事实如何呢?有的不是这样,有的还真是这样。
格言是给自己用的,不是给别人来瞧的。想来想去,梁茂山又把格言改了,他把它改成了“我和谁都不比,我和谁都不争”;然后,在这一句的下面又加了一句“和你不该比的你比不了,和你争不赢的去争被挨揍”;之后,他又把这几句话,用自己感觉擅长的小楷隶属,端端正正的写在一张A4的纸上,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其压在了办公桌左上角的玻璃板下。
从梁茂山现在的格言中,仿佛大家才真正的体悟到,有的东西,不是不能比,而是根本比不了。当一个人历经生与死的考验后,才能真正懂得生命的可贵,才知道生命又是那样的脆弱和那样的不堪一击;这时,才会倏然领悟,一个人能平平常常、健健康康、有吃有住有事干的活着,就是一种幸福。欲望太多,往往是招引我们痛苦的根源,只有端正对待人生的态度,你才能立足社会,处事坦然,笑对明天。
同科室的老王和梁茂山年龄差不多,一直在科室干了几十年也没得到提拔。目前,他与梁茂山一样同是科员,没事儿时总喜欢和梁茂山开几句玩笑。当他看到梁茂山的格言后,调侃地说:“我说两毛三,我看你有点儿装,你那所谓的格言,上面两句我能理解,而下面的那两句,我怎么越看越不懂,越看越觉得有点儿瞎扯淡呢?”;两毛三是老王按“梁茂山”三个字的谐音,给梁茂山起的外号;而在部队,“两毛三”,还真是官兵们在私下时,对军衔两杠三星的简称。
梁茂山说:“那我告诉你,有些东西,我们不能和那些为了正义,敢于用生命或牺牲生命的人去比去争,因为你本身就比不了;如果你硬要和这些人去比去争,他们自己不揍你别人也会揍你!听明白没有?”。此时,梁茂山顺势用力举起厚实梆硬拳头,虚张声势地朝着老王的胸部砸去……。
又一个宁静的安详夜晚,梁茂山走出自己的家门,乘电梯来到三十层的楼顶,找个地方轻轻的坐下来。瞭望的眼神凝视着西南方向的天空;他发现,遥远的天空中银河烂漫繁星闪闪,他要寻找,寻找到璀璨耀眼,芳华盖世,与众不同的那一颗。
此时,又不知谁家的窗外,传出手风琴《望星空》的旋律,声音打断了他怅怅绵绵的思绪。深沉低调的琴声,安慰着凄楚的夜晚,也拨动着寂静心灵;此刻,谁也不会想到,《望星空》委婉的曲调,也同样适合今晚的月亮,小区内,轻轻摇摆的杨槐树,也陪着他一道,倾诉着无限的思念与衷肠……。
2020年6月17日 完稿 于保定
后记:其实,早在梁茂山转业前的一年多中,他已经开始涉猎文学创作,期间,也有部分作品见诸于各大小报端。他更擅长撰写一些理论文章,在全局素有该处一支笔之称。那时,他就试想晚上睡着了,做一个与文学沾点儿边的梦;有了这样的想法,从此,就再也无法丢掉。以前的努力已经有所获得,现在的现实情况已经在清楚地告诉他,哪怕是他再翻倍的去努力,到头来终将是无济于事。因此,干脆丢掉过去那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的生存怪圈,再去探索尝试开创一种新的生活空间,再次试一试自己码字艺术的能力,同时,也为自己的业余生活找个老伴儿。
但愿在这新的生活空间中, 他能再次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遇到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儿,看清了白天,又摸透了黑夜;走过一个春,又经过一个夏,拾过一个秋,又踩过一季雪花。却原来,人世间,包罗着无数的人情世故,天地间,蕴含着无尽的冷暖风华。
作者简介:高艳群,笔名尚笑 ,艺名雁群。1963年出生,1980年入伍,1984年毕业于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服役于广州三局;1999年至2002年,进修于解放军桂林陆军学院军事管理系;2004年转业到地方,现供职于某公安系统。
业余文学爱好者,曾有作品发表在《解放军报》和《战士报》等。话剧小品《考察》,曾获广州军区文艺调演创作二等奖;诗歌《孝考》获2018全国诗书画大赛一等奖……。
全国诗书画家先进工作者;河北省保定市播音朗诵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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