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的草木诗经

《钟情女》

未了相思债，先呤豆蔻诗。
暗将轻粉面，偷拌夏郎痴。
貌比红花艳，眉含青黛朱。
情深通大海，桑寄雁传书。

前几日搬家，翻到多年前寄给你的明信片，八味药名，道出那些年异地的相思之苦。转念一想，这已是我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了，我有时候觉得，爱情就像这草木，只要踏实安稳静静生长，一步一步顺着天地的秩序走下去，定会长成静好模样。

1.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苏州的7、8月，天空总是落雨。我不爱打伞，也习惯雨水打湿衣衫的软糯，把脸贴在玻璃窗，看纵横交错的轨迹，于是望见你。你光脚从漫过脚踝的积水中穿行，头顶象征的遮着一片荷叶，路人纷纷侧目，是不是在你额头触碰黄梅天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这一身行头呢？

我问你为何不拿芭蕉不拿野芋，你说荷为君子之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清热、凉血、宁神，是去暑热的佳品。我惊喜，偏头痛能治吗？你赧然一笑，可以。是谁无意流露小忧伤，我却看到了骨子里的欢喜跳跃美好。

后来，你送我一个荷叶枕，里面是你精挑清洗反复翻面晒干的嫩叶。我枕着你宿友嘴里的这个爱心枕夜夜好眠。那么，治好我偏头痛的是叶脉里的纯净还是你呢？

2.艾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诗经·王风·采葛》

2010年，我被检查出颅内下方有一个2.7公分的蛛网膜囊肿，你辗转奔波，在上海长征医院联系到了医学院的学长。大年初一我们在鞭炮声中去了上海。

恐惧把我压得走不动，每一步，像电影里的长镜头，拉长再拉长。我深怕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你。你笑着把一个红纸包挂在我脖子上，故作神秘的说里面是护身符。过后我才知道，那平铺的叶子是艾叶，古时用于祭祀招百福，可以驱恶辟邪。孟子则以：“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喻凡事要有坚执之心。你是希望我能时刻坚忍对吗？

那天检查出乎意料的顺利，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扼制它长大，就没什么大碍。你揪着我的鼻子笑：“我说没事就没事吧，胆小鬼。”

要是能一辈子做你的胆小鬼，倒也挺好。

3.茯苓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
——《诗经·唐风·采苓》

那之后你开始学着煲汤。热热的汤带着中药的浓郁和四季的青草香。我特别好奇你为什么每次都会放一些小小的树根片。你说那叫茯苓，性温、味淡，与谁都能相匹配。它不仅含有安神的营养成分，还包括抗癌的维生素、微量元素和氨基酸，可以抑制癌细胞生长。

你说，你害怕我成了你生命中的一个影子，如同莱蒙托夫所描述的爱的影子“就像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然是神。”

你说，我们都不要害怕。

我喝着你文火慢炖用面包片去油又泡茯苓的抗癌汤，晃过春夏又秋冬。年复一年的安和康健。

4.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诗经·卫风·伐檀》

11年同学聚会，我见到了那个让你自闭了三年的女孩儿。长发披肩，化着淡妆，白色长裙包裹着你的回忆落入我的眼里。她靠过来温情的和我们打招呼，嘿，好久不见。你在甜蜜和忧伤的交织下抖抖的回应，好久不见。目光定格在她抬起的手腕间。一串精致的檀木手串妥帖的缠绕，空气里似乎有了淡淡的木香，是不是你也闻到了呢？

我开始胡思乱想离开你忘记你自己过的日子，却更害怕某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林夕写，最快会失去就是热恋。热恋的我担心你会站在街角的咖啡店对我挥手道：“好久不见。”你说：“傻丫头，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保鲜纸也会过期，但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对你的感情不会过期。”

5.飞蓬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诗经·卫风·伯兮》

毕业那年你回家乡，我去车站给你送行，北郊田地里的野菊开的炫目，你揉着我的头发笑我不懂草木，你说：“没关系，喜欢我去给你采。”浮动的黄花没了你的膝盖，我看着你越走越远模糊了视线，想起《颐和园》的片头“有一种东西，它会在某个夏天的夜晚像风一样突然袭来，让你措不及防，无法安宁，与你形影相随，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称它为爱情。”你抱着一捧野菊亲吻我的额头：“这辈子如果一定要有所求，我只想跟你长久落拓的走下去。”

你走后我查百科才知晓，这连片的野菊叫飞蓬，生命力极强，一把碎根便能在逼仄的环境下淡定自若的花开花败。你用这小小的飞蓬在我心里开出一片又一片叫做勇敢的花朵，让我在后来独自面对冰冷机械惴惴不安时指引自己要刚柔并进，心怀感激。

6.枸杞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有次去你家，你正侍弄一株枸杞，细弱的枝条轻垂悬荡，枝枝蔓蔓的倒也好看。你小心摘下叶子询问，今晚我们清炒枸杞叶可好？ 我犹豫着这叶子是否可食，你却摘了一大把去了厨房。没多久就溢出阵阵清香。

那天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药草，凉凉的回旋着清甜，叫人眼目清亮。你说，枸杞最适合我这样体弱多病的人。也是，我的身体这么不好，多亏了你寄我缠绕。

回家时你塞我一包枸杞，叮嘱我枸杞味甘，配以白菊、红枣、党参泡茶，可以养肝明目，补血安神。你咬着我的耳朵低语，待到花开，接你回家做小新娘。还好夜色已晚，不然让你瞧见我羞红的脸该多不好。

哦，对了，枸杞的花语是延年益寿，喜庆瑞祥。你是不是在暗示要和我白首不相离呢？

7.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诗经·周南·桃夭》

2012年你向我求婚，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你在我专心啃桃子的时候问我，好吃吗？好吃。以后我年年给你买好不好？好呀。然后你含情脉脉的牵起我满是果汁的手单膝跪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带我去过最热烈的演唱会，看过最动人的电影，唱过最深情的歌，可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见过最蹩脚的求婚。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脑子不好。
没关系，有我在。
我身体不好。
没关系，有我在。
我哪哪儿都不好。
都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那一刻，所有的光芒向我涌来，桔梗清热、皂荚去湿、当归补血、麻黄顺气…你把所有的爱意融入草木，陪我走了一程又一程。只是忘了告诉你，众里识你并与你前行，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