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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读书：《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钱穆先生讲到：“西方社会有阶级，无流品。中国社会则有流品，无阶级。这也是双方社会一大区别。直到今天，流品观念在中国人脑里还很深。譬如教书人，是一种行业，衙门里办公文作师爷的也是一种行业，但行业与行业之间，却显分清浊高下，这便是流品观念在作祟。又譬如文官武官，一样是个官，官阶品位尽相等，但在流品观念下，则文官武官又显然有分别。”
“这是中国社会独特的传统，西方人不易理解此分别的。若要把流品二字翻成西方名词也无法翻，只有中国人脑筋里才懂得。譬如唱戏也是一职业，然而在中国人脑筋里，唱戏的自成一流。这一流，那一流，各自有品，等级不同。种田的、读书的，也同样是职业，而在我们脑筋里，除开职业之外，却夹有另一观念，这就是所谓的流品。”
读到此处，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上任没几天，正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时任弼马温的孙大圣，会仅仅因为“不入流”三个字就一路棍棒打出了南天门！
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讲的就是对弼马温一职的分析。观点认为，马是古代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即使在天庭也不例外，而且这个职位又是武曲星君推荐的御马监正堂管事，直辖好几个部门，应该是手握实权，而且级别不低。所以，弼马温并不是个小官，手下的人是故意骗他、气他，让他主动辞职才好接班，孙大圣其实是上了手下的当，等等。
我们暂且不说大圣手下是不是有意要气走他或者骗他。这个观点，初听来，似乎也有理有据。但是，恰恰就忽略了中国传统的流品观念。重要，并不等于高级；本事大，也不一定就受尊重。甚至，流品高低，并不与你为社会做的贡献、拥有的财富、权利等完全对等。这也正是钱穆先生说，外国人无法理解的原因。
我的理解，所谓“流品”，有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我们互联网时代常说的“鄙视链”。现代人，职业有鄙视链，地域有鄙视链，吃喝拉撒看书追剧也有鄙视链，甚至，玩游戏买皮肤、用手机APP都有鄙视链。
古人也是一样。士农工商，就是流品之分。所谓“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品德败坏、好逸恶劳、投机倒把的人才从商，是社会鄙视链的底层。《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不是也一直有“家里有个人上学就让人看得起”的想法吗？这就说明，流品观念的确是我们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
像孙大圣这样，作为一名通过非正规渠道进入体制的“妖仙”，本来是没有这种观念的，喂马、放马、牵马每项工作都做得认真、出色。但是，手下三言两语之下，对大圣灌输了“流品观念”之后，大圣看世界的角度就变了。本来是一份非常适合自己，自己也很喜欢的工作，就在“不入流”三个字之下，变成了大圣一生不愿提及的耻辱。
从此以后，孙悟空开始争强好胜，要与天齐，要做“大的没边”的官，要风光，要荣耀。听人叫他弼马温就恼羞成怒，被人称呼大圣便喜不自胜。
从这个角度来说，孙悟空做弼马温的时候才是个真圣，做了齐天大圣之后，反倒落入了俗品之流。丢掉的那份赤子之心，唯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重新找回。大圣成佛之后，一定也悟到了这一点。
“流品”观念的第二层意思，是阶层的固化。这不仅意味着在底层的，不管花费多大努力，也难以向上突破。上层的想下来，也同样困难。上层和下层之间的距离，约等于三代人的想象力。
我们以书中所说读书人举例。汉代的太学制度，把毕业生分为两等，甲等可以直接进中央实习，实习完了就可以正式任命；而乙等就要到地方做实习小吏，实习过程中表现好的，地方再推荐到中央考察，考察通过了再任命到地方做官。
虽然有所区别，但毕竟地方官也是有机会成为中央官的，中央官也是可能到地方工作的。人人都能上能下，都有希望。
但是，明代以后的科举制度，就变了。明代的读书人，只有进士及第、进翰林院的人才能当大官。举人以下的，想都不要想。这样一来，科举场上就分出了流品。分流之后的下层是秀才、举人；上层则是进士、翰林。
所以，我们明清时期的文学作品里，才会出现那么多富家千金一意孤行、死心塌地、哭着喊着爱上穷酸秀才的故事。大概是现实中越是没有的事，越多人幻想的假象，越需要在文学作品里予以表现吧。
今日识字：流
金文
楚系简帛
说文解字
秦系简牍
流，从造字法来看，是个会意字，本义是水流动。“行云流水”中，就是本义。
由本义就引申为流动，作动词使用，如流泪、流血。于是，便有了“曲水流觞”的佳作，
这里又引申出隐性的，或者类似流动的意思。比如，“流氓“，就是四处流动、居无定所的人民。（氓，其实就是民，诗经里说的”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就是这个。）
同时，流，还可以作名词，指代江河湖海，“河流”，“溪流”，“漂流”（浮在水上）。引申为像水一样流动的东西，液体、气体都可，可见的不可见的也都可。气流、电流、暖流、洋流，就是这一类意思。
既然是可以流动的，那就有合流、分流。有合流，就有分流。有了分流，就有了清浊、急缓、沛涸、宽窄之分。于是，“流”与表示类别、区分的“品”并列在一起，就有了我们今天说的“流品”的意思。
好了，本期内容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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