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狐。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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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许多果树，栽满了园子与院子，以及房前屋后，有好几个品种是附近十里八乡独一无二的，只不过受雪灾或虫害影响，如今只剩下桔子树、柚子树、石榴树等为数不多的品种了。以前一到春天，群花绽放，足不出户就仿佛坐拥了一个完美的春天。而一到夏秋之际，果实飘香，又令人观之口舌生涎。
曾记得，老屋大门前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柚子树，每当花开的季节，雪白的花朵挂满了枝头，惹来蜜蜂成群，一阵清风袭来，落英遍地，满院沁香。夏季嫩绿的柚子刚长到碗口大，趁内瓤还没结瓣时，邻居们都会来我家讨几个回去晒甜柚子干。然后存放在铁罐或陶罐里，客人来了就拿出来招待，不失为一道富有特色兼美味的点心。秋天打了霜，金黄的柚子也熟透了，生怕掉下来砸到人，便用长竹竿逐个捅下来。柚子肉甜而微酸又耐留不烂，自己留一些，余下的都当人情给打发完了。
果园的那口池塘边上，有一株粗壮的杮子树，根深扎大地，身倾斜水面。小时候摘青杮子，我最喜爬到树上像个猴子一样在枝桠间窜来窜去，顺便摘下一篮篮杮子，从来没有失足掉到过水塘里，却常被树上的毛毛虫叮咬得浑身红肿痛痒，那滋味可让人难受好几天。摘下来的青杮子放入清水中浸泡，七日后就可以拿来吃了，香甜脆爽可不能贪吃，否则容易长结石。我曾时间没到就提前偷偷尝了一个，结果又涩又麻，舌头和嘴巴瞬间失去知觉，从此在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直到现在也不喜欢吃它了。
秋天杮子红了，挂在枝头像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灯笼，成为乡村一道靓丽的风景，因无人采摘，不久吸引来一群小鸟欢快地啄食，成为它们果腹充饥的美味大餐。
前门那棵柚子树是在爷爷手里栽种的，因年岁久了，被虫蛀坏了躯干，不再挂果，父亲趁机锯倒，把根挖掉，重新植下了一棵石榴树。石榴树苗是父亲从县城亲戚家弄来的，待稍长大一些，父亲剪掉了石榴树的主干，蓄留旁枝，为了姿态美观，更是为了方便日后采摘果子。几年之后，石榴树粗大了好些圈，开始开花结果了。光亮细尖的绿叶子中间，盛开了朵朵红艳欲滴的花儿来，花瓣层层叠叠，好似女子的百褶裙，美得让人羡叹，难怪世人用“拜倒在石榴裙下”来形容女子的美貌。
石榴果成熟之后，裂开斑驳的外壳，露出无数晶莹剔透的“玛瑙”，剥出一把籽来扔进嘴巴轻咬，汁液四溅津甜可口。丑丑的表皮下面竟然掩藏着如此的美丽与美味，这跟人何其相似？所以说万不可以貌取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石榴树越长越大，一到秋季硕果累累，煞是好看。由于木质坚韧，即使被果实压弯了腰也不会轻易折断。于是父亲在两股粗枝之间吊了一个简易秋千，外甥、侄子与儿子三个小家伙一回家便轮番上阵，开心地荡起秋千，咯咯的笑声随秋千飘荡在幸福无忧的童年时光。
说到石榴树，忍不住闲话一段我和它的往事。高中时代，文理科分班，我因不够努力没有进入填报的文科班，并且还分配到理科差生班。于是开始自暴自弃，浑浑噩噩混了三年，待高考时分数比交白卷好不了多少。父亲唉声叹气却没责备我，我想一定让他失望透顶了吧，那段光阴我也自觉愧对家人，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
有一天我傻坐在厅堂的竹凉床上发呆，父亲突然问我：“想不想复读文科试试？”我一愣，眼睛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又垂头沉默不语。父亲接着说：“你写段文章我看看，行的话就让你去复读。”我抬头望了望门外，石榴树正在雨水中盛开着鲜红的花朵。默默走进房间，不一会儿写了一篇描述石榴树的文章，呈给父亲过目后，父亲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不久我便上县城高中复读文科去了。仅用一年的时间，在我的悔悟和努力下，当年高考居然取得了四百多分的总成绩，但却依然落榜。现在有时回头想想，要是当初进了文科班，三年读下来将会是怎样一番况景？人生轨迹是不是另外一番天地？只是，人生没有如果，生命不会重来。
池塘边上的果园，其实是个小型晒场，家里的稻谷、油菜、黄豆、油茶、辣椒、干菜，几乎无物不晒。后来很多经济作物不再种植，而稻谷则就近晒到田边的马路上，晒场被慢慢闲置下来。父亲便买了几十株桔子和橙子树苗栽下，趁一次池塘抽水抓鱼的机会，父亲把塘底的淤泥一担担挑上来平铺在晒场上，给这些果苗都施了厚厚一层天然肥。父亲还时不时摸索着给果苗剪枝、扶正，在父亲精心侍弄下，果苗飞速茁壮成长起来，不几年，陆陆续续开始结果了。若遇上丰年，那可是收获十几箩筐桔子，塞了满满一个房间。父母从不拿去街上卖，送些给亲戚邻居，剩下大部分留给自家人慢慢享用，我打小就钟爱吃桔子，约摸有一半填进了我的肚子。
正当家里的果树长势喜人的时候，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突然降临，把果树压死冻死一大半。待大雪消融，父亲痛心地把无用的果树连蔸刨出，来春又补种下许多树苗。这一次稀有的果树就此淘汰消失，大部分换上了桔子树苗，以及几株桂花树，另外在池塘边上又种了一丛雷竹，开垦了一畦菜地，种些日常要用的葱蒜芹菜之类的佐料。房前屋后洒满了鸡冠花、洛神花、蜀葵等种子，春天一来，遍地开满鲜艳的红色花朵，出门就像徜徉在美丽的花海里，赏心悦目。到了秋天又金桂飘香，整个家都洋溢在氤氲的花香中。不消几年，新种的果树复又生机盎然，茂盛葱茏，结的果实比从前更多更甜了。
古语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因循守旧，难免日渐式微，破而后立，才能永葆生机。种树与做人，其实是一理相通的。在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农村的物资还比较匮乏，生活条件也比较艰苦，父亲种果树，当初应是出于调剂口味，摘果充饥的朴素想法。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三兄弟姐妹从没挨过饿，还经常吃到各色各样的新鲜水果，身子都长得棒棒的，这得益于母亲的操劳，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也得益于父亲种下的这许许多多的果树。而今几十年过去，社会环境与生活面貌早已发生巨变，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父亲种果树花草，更多的是兴趣爱好、怡情养性的目的使然。
老家的果树，就如同父母亲的儿孙一样，成了二老的某种精神寄托。我想，只要有父母亲在，那片果树就会一直旺盛下去，年年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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